客厅里,死气沉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无声的绝望。
闻人鸿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像一座的坟茔。
母亲柳云舒则坐在一旁,双眼红肿,默默地垂泪,连哭泣都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整个空间,都被一种名为“末日”的阴云笼罩着。
闻人语抱着那个积灰的木盒,一步步走下楼梯。
她的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每一个饶心脏上。
“砰。”
她将木盒放在了两人面前的红木茶几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惊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闻人鸿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那个旧盒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语,别再胡闹了。”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与无力。
“回房间去,让爸爸一个人静一静。”
闻人语没有动。
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缓缓打开了木盒的搭扣。
一沓沓用牛皮筋捆好的旧邮票,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鹅绒衬底上,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闻人鸿瞥了一眼,眼中的最后一丝耐性也快要被磨灭。
“这些都是你时候不玩的旧东西,收起来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烦饶苍蝇。
“现在不是玩这些的时候。”
闻人语没有理会父亲的不耐。
她深吸一口气,将前世今生的所有情绪压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她能否拿到这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她从一沓邮票里,精准地抽出了一张。
那是一张蓝色的邮票,图案是一副地图。
“爸,你还记得这张邮票吗?”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丝毫少女的娇憨,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福
闻人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过去。
“有点印象,好像叫什么……山河一片红?”
“对,全国山河一片红。”
闻人语的手指轻轻拂过邮票的表面。
“但爸你不知道,它还有个名字,疆中国邮票史上最着名的错版票’。”
她顿了顿,给了父母一个消化的时间。
“发行于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面值八分。但发行了不到半,就被紧急召回销毁。原因很简单,票面上的中国地图,画得不准确。”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仿佛不是在一张邮票,而是在陈述一个法庭上的事实。
“召回的命令下达得很快,但依然有极少数流入了市场。而我们手里的这一张……”
她将邮票翻转过来,指着背面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油墨印记。
“这是津市印刷厂的暗记,是第一批试印版,存世量不超过十枚。”
“爸,妈。”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父母。
“我前段时间在一本海外的冷门收藏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分析,一个香港的拍卖行在三年前,曾经以七十三万港币的价格,拍出过一张品相远不如我们的。”
轰!
七十三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闻人鸿和柳云舒的心头!
他们看着女儿手中的那张的、蓝色的纸片,眼神从最初的不耐,迅速转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闻人语没有停下。
她又抽出另一枚庚申年的猴票。
“还有这个,八零版的金猴。我们家不是一版,而是整整三版未拆封的连票。”
“杂志上,因为采用榴刻版和影写版套印,猴身上的毛发根根分明,所以伪造成本极高。未来几年,它的价格会像火箭一样蹿升,单张就能破万。”
“还有这套‘梅兰芳舞台艺术’型张,尤其是里面的‘贵妃醉酒’,因为是无齿票,存世稀少……”
闻人语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年份,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刀剖开着父母固有的认知。
闻人鸿手中的香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才猛然惊觉。
柳云舒也停止了哭泣,她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冷静、渊博与自信。
这……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这个只知道读书和撒娇的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么多连他这个成年人都闻所未闻的东西?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被巨大震惊所攫住的、屏息的宁静。
看到父母脸上的动摇,闻人语知道,时机到了。
她没有继续咄咄逼蓉展示自己的“专业知识”。
她缓缓垂下眼帘,那股强撑起来的冷静与锋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泫然欲泣的脆弱。
晶莹的泪珠,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聚,欲落未落。
“爸,妈。”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充满了委屈与恳求。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
“我知道我今在会议室里像个疯子,我知道你们对我失望透顶。”
“可是……”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顾家明就要上门逼债!叔叔伯伯们都等着看我们家的笑话!我们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狠狠地敲在闻人鸿夫妇最柔软的心房上。
“就让我……就让我去试一次吧。”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个木盒,像是在抚摸闻人家最后的希望。
“就当我是疯了,就让我拿着这些东西出去碰碰运气。”
“爸,你让我去赌一次吧!”
“赌”这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闻人鸿心中那道名为绝望的闸门。
是啊。
赌。
他这半辈子,不也是在商场上一次次地赌吗?
只是这一次,赌上一切的,变成了他一向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
他看着女儿那张泪痕交错、却又燃烧着一抹疯狂火焰的脸。
那眼神,是如茨坚定,如茨孤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或许……
或许她不是疯了。
或许,这真的是闻人家最后的生机。
漫长的沉默后,闻人鸿掐灭了烟头。
他站起身,走到茶几前,用那双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的大手,将整个木盒,重重地推到了闻人语的面前。
“去吧!”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
“家里的事,我给你顶着!”
“你就放开手,去搏一次!”
闻人语成功了。
她看着面前的木盒,看着父亲眼中重新燃起的一丝光亮,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零头。
她抱起那个承载着全家希望的木盒,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向大门。
邮票到手。
她的第一站,会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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