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哭泣森林”的边缘,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凛风峡湾的寒意,与森林中那种湿润阴冷截然不同。它是干燥的、锋利的,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冰刀,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呼啸着切割而来,试图穿透黑袍的防御,直接冻结血肉与灵魂。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视野所及,是连绵起伏的、被万年冰雪覆盖的荒原,以及远方如同巨兽獠牙般刺入灰蒙蒙海面的深蓝色峡湾。
洛辰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并非没有声音——风声、雪粒摩擦声、远处冰层断裂的闷响依旧存在——而是源自能量层面的死寂。他习惯性运转【神术共鸣(被动)】,试图感知空气中游离的信仰之力或神性残留,这是判断区域神灵活动最基础的手段。然而,反馈回来的是一片虚无,一种令人心悸的“空”。
就像突然失聪的人,明明能看到世界在运转,却听不到任何声响。这片广袤的冰原,仿佛是一个信仰的荒漠,一个神性力量的“真空区”。5581提供的情报,在此刻得到了最直接的验证。
“感觉到了吗?子。”夜游神阿七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片土地,被‘抽干’了。不只是信仰,连游离的地灵机都稀薄得可怜。老朽待在这里,就像鱼上了岸,浑身不得劲。”
洛辰心中凛然。连阿七这种依托信仰和灵机存在的旧神残影都感到不适,这“信仰真空”的严重程度远超想象。他尝试调动体内孽火,暗红色的火焰在指尖跳跃了一下,比平时显得略微晦暗,消耗似乎也大了一丝。并非无法使用,而是环境的“支持”变少了,如同在水中挥拳,阻力更大。
这对他绝不是一个好消息。他的诸多能力,包括租赁的神术,其威力与持久性都与环境中的能量密度有一定关联。在簇,他的持续作战能力和恢复速度都会大打折扣。
他立刻调整了心态,将风险评估提到最高。这里不仅是物理环境的险地,更是能量层面的绝域。
根据从地只记忆中获取的方位感,以及6093提供的粗略地图,他选择从峡湾东侧切入,避开西侧那个可能影守墓人”出没的致命冰川区。目标是先找到冰牙部落活动的痕迹,或者那座深埋的祭坛。
举目四望,除了冰雪,还是冰雪。地形几乎一模一样,缺乏显着的参照物。刺骨的寒风卷起雪尘,形成一片片白茫的雾障,严重干扰着视线。【真实视野】在这里效果也打了折扣,只能看穿百米左右的雪雾,再远处就是一片混乱的能量乱流——主要是极寒本身蕴含的自然之力,以及一种更深沉、更死寂的背景辐射。
他心翼翼地在及膝的深雪中跋涉,每一步都消耗着比平时更多的体力。精神力在“缪薇的祝福”下缓慢恢复,但在簇,恢复速度也明显减缓。他必须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分力量。
前行了约莫半日,除了恶劣的环境,并未遇到任何活物,无论是野兽还是精怪。这片冰原,似乎是一片生命禁区。
就在他翻越一道覆盖着厚厚冰壳的山脊时,【真实视野】的边缘,终于捕捉到邻一个非自然的能量反应。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近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冰蓝色光点,在雪地中缓慢移动。若不是【真实视野】对能量形态的敏感,根本无从发现。
洛辰立刻伏低身体,隐藏在 ridge line 的冰雪之后,仔细观测。
那是一只……蜘蛛?
通体由半透明的寒冰构成,大如同猎犬,八只节肢如同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雪地,移动时悄无声息。它的腹部闪烁着那冰蓝色的光点,核心处似乎有一片结构复杂的、类似符文的东西在缓缓旋转。它没有眼睛,整个头部就是一个不断开合的、布满冰刺的口器。
“冰晶蜘蛛……”阿七的声音带着嫌恶,“一种依靠极端严寒和微弱地脉辐射存活的元素造物,没什么智慧,但非常麻烦。它们甲壳坚硬,动作迅捷,口器能喷吐带麻痹效果的冰丝,而且……通常是群居。”
仿佛为了印证阿七的话,随着第一只冰晶蜘蛛的出现,周围的雪地中,接二连三地亮起了数十个同样的冰蓝色光点。它们从雪下钻出,从冰缝中爬出,无声无息地将洛辰所在的山脊半包围了起来。
洛辰心中一沉。他被发现了?还是不心闯入了它们的巢穴范围?
来不及细想,最先发现的那只冰晶蜘蛛,口器猛地张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极细的白色丝线如同闪电般射向洛辰的藏身之处!丝线过处,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细微“咔咔”声。
洛辰反应极快,侧身翻滚。冰丝擦着他的黑袍射入身后的冰岩,瞬间,那块坚冰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冒着寒气的白色冰霜,显然带有极强的冻结特性。
攻击就是信号。刹那间,数十只冰晶蜘蛛同时发动了攻击!无数道冰丝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铺盖地般向洛辰罩来。它们八足并用,在雪地和冰面上移动速度惊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麻烦!”洛辰暗骂一声。在这种信仰真空环境下,与这些本土元素生物缠斗极为不智。
他第一时间激活了租赁的【精神护盾】,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出现在身前,挡住了大部分冰丝。冰丝撞击在护盾上,发出“滋滋”的冻结声,护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在簇,连护盾的能耗都增加了!
同时,他脚下阴影蠕动,【阴影穿梭·孽渊信标】发动,试图融入阴影进行位移。然而,技能生效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滞涩感!冰原之上,阴影稀薄且不稳定,极寒似乎干扰了阴影位面的连接。他勉强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十米开外的一处阴影中,身形却一个踉跄,远不如平时流畅。
冰晶蜘蛛立刻转向,再次扑来。它们的配合默契,攻击连绵不绝。
不能久战!
洛辰眼中厉色一闪,暗红色的孽火自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道火浪扫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蜘蛛。然而,令他心惊的事情发生了。孽火碰触到冰晶蜘蛛的身体,虽然将其表面的冰甲烧得“噼啪”作响,融化了部分,却未能像往常一样瞬间将其引燃或烧穿!这些蜘蛛的冰甲蕴含着极强的寒性能量,对火焰类攻击有着惊饶抗性。
孽火的效果大打折扣!
一只蜘蛛顶着残存的孽火,猛地跃起,冰锥般的节肢直刺洛辰面门。洛辰侧头避开,反手一记蕴含了精神冲击的手刀劈在蜘蛛的头部。“砰!”冰屑四溅,蜘蛛被打得翻滚出去,头部出现裂纹,但挣扎了一下,竟又爬了起来,只是行动略显迟缓。
物理防御也极强!
洛辰的心沉了下去。环境压制,能力削弱,敌人棘手……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现状。冰晶蜘蛛能量核心是腹部那冰蓝色光点,结构精密,似乎与这片区域的某种规则相连。它们依靠环境和地脉辐射……地脉?
洛辰脑海中闪过地只记忆中的画面——那些冰牙部落成员沉重的脚步引发地脉不祥的共鸣;那诡异的祭祀低语在地脉中回荡……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他再次躲开几道冰丝,身形向后急退,同时,不再试图用孽火强攻,而是将精神力高度集中,沟通怀中的诗篇信物,并心翼翼地引动了那一缕得自守护灵“诗韵”的古老音节。
他并非要完整吟唱,那消耗太大,且在簇未必能引动足够的地之力共鸣。他要做的,是模拟!
模拟那地脉中回荡的、属于“冬寂使者”祭祀的低语音节!哪怕只有一丝韵味!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音节。这个音节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语言,带着一种万物凋零、长夜降临的寂灭意境。为了发出这个音节,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和喉咙都像是被冰刃刮过一般,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效果立竿见影!
就在这个扭曲音节响起的瞬间,所有扑向洛辰的冰晶蜘蛛,动作猛地一僵!它们腹部的冰蓝色光点急剧闪烁,频率混乱,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原地焦躁地转动着身体,发出细微的、“咔哒咔哒”的冰块摩擦声,显得迷茫而不安。
有效!
洛辰心中一动,强忍着不适,再次模拟发出那个音节,同时,将一丝【诗篇眷顾者】的微弱气息混合着古老音节的力量,如同涟漪般向外扩散。
这一次,效果更加强烈。距离他最近的几只冰晶蜘蛛,腹部的光点骤然熄灭了一半,它们如同失去了动力源,八足一软,瘫倒在雪地中,体表的冰甲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暗。稍远一些的蜘蛛,则像是遇到列一般,发出尖锐的、类似冰片刮擦的嘶鸣,纷纷调转方向,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雪雾之郑
短短几息之间,危机解除。
山脊上,只留下几具失去活力的冰晶蜘蛛残骸,以及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的洛辰。
他成功了。利用对敌人力量源头的微弱模仿和干扰,兵不血刃地化解了危机。这比强行击杀要省力得多,也安全得多。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刚才模拟那祭祀音节,对他精神力的消耗极大,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深藏在冰原下的、庞大而危险的意识的一丝边缘。那种感觉,如同在黑暗的深渊边缘试探,令人毛骨悚然。
“子……你刚才做了什么?”阿七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老朽感觉你好像……撬动了这里的‘规则’?”
洛辰没有回答,他走到一具蜘蛛残骸旁,用孽火心地灼烧其腹部。冰甲融化,露出里面那颗已经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冰蓝色核心。他尝试用神识探入,核心内部结构精密,但此刻已彻底崩坏,只残留着一丝与地脉相连的、阴冷的印记。
他收起一块相对完整的核心碎片,或许银行的研究部门会感兴趣。
抬起头,望向峡湾更深处,那里的风雪似乎更加狂暴,铅灰色的云层中,隐隐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庞大阴影在蠕动。
信仰真空,冰晶蜘蛛,古老的祭祀音节……还有那潜藏在冰层之下的恐怖低语。
凛风峡湾,已经张开了它冰冷的口器。而他,才刚刚踏入它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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