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燕的身影融入夜色,薇月躺在医庐的隔间里,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她不知道如燕能否顺利拿到证据,更不知道那条所谓的隐秘出口是否真的安全,能否将情报成功送出。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那个与她命运相连的姐妹身上,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继续完美地扮演一个重伤昏迷的病人。胡先生每隔一段时间会进来诊脉,喂一些汤药,夜枭派来的守卫也尽职地守在门外,偶尔会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情况。任何一丝微的破绽,都可能前功尽弃。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从深夜到黎明,再到色微亮。薇月始终维持着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甚至连身体都刻意保持着僵硬,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就在晨光透过医庐高处的气窗,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投下微曦时,隔间的窗户再次传来了那声细微的、如同猫爪挠过的声响。
薇月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如燕回来了?!这么快?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她依旧紧闭双眼,但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
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黑影敏捷地滑入。来人脚步轻盈,但呼吸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和……沉重?
薇月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去——果然是如燕!但她此刻的模样却让薇月心头一沉!
如燕依旧穿着夜行衣,但衣衫多处被划破,肩头一片暗红,显然是受了伤!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决然。
她快步来到床前,看到薇月依旧“昏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她没有浪费时间,迅速俯下身,凑到薇月耳边,用极其轻微、带着喘息的声音快速道:
“姐姐……东西……我拿到了……”她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口,示意证据已经在她身上,“那条路……出口还在……但我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巡逻的‘地听’……交手了……我杀了两个……自己也受了伤……惊动了他们……”
地听!薇月心中剧震!那是蛇灵专门负责地下警戒和追踪的特殊队,成员个个耳力惊人,擅长地听之术和地下搏杀!如燕竟然遇到了他们,还杀了人?!这下麻烦大了!
“我……我拼死冲了出去……将东西……藏在了出口外三里处……那棵最大的歪脖子松树……树洞里的鸟巢下面……”如燕的声音带着痛楚和急切,“我没敢直接送去给狄仁杰……他们肯定已经封锁了外围……在搜捕我……我只能先回来……告诉你……”
她紧紧抓住薇月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姐姐……消息……算是送出去了……但……但位置只到了总坛外围……能不能被狄仁杰的人找到……就看意了……我……我可能……藏不住了……严嵩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如燕的眼中涌出泪水,混合着血和汗,滴落在薇月的手背上,滚烫。“对不起……姐姐……连累你了……”
薇月反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决绝。够了!如燕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她成功将证据带出了总坛,藏在了外围!只要狄仁杰的人没有完全撤走,只要他们还在监控这片区域,就一定有找到的可能!
现在,她们需要面对的,是即将到来的、严嵩和肖清芳的雷霆之怒!
“你……快走……”薇月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找个地方……躲起来……活下去……”
如燕摇了摇头,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走不了了……姐姐,你保重……无论如何,活下去!”
完,她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薇月一眼,身形一闪,再次从窗口掠出,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迎向了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隔间内,再次只剩下薇月一人,以及手背上那滴尚未完全冰冷的、混合着血与泪的痕迹。
薇月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如燕完成了她的使命,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她必须利用好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重伤”状态,将自己彻底从如燕的事件中摘出来,保全自身,才能有机会在最后关头,给予肖清芳致命一击。
果然,没过多久,医庐外便传来了巨大的骚动!呵斥声、奔跑声、兵刃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
“搜!给我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发现如燕踪迹!往东区跑了!”
“封锁所有出口!格杀勿论!”
严嵩那气急败坏、充满杀意的咆哮声即使在医庐内也清晰可闻。整个总坛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医庐,隔间的门被“砰”地一声粗暴地踹开!
严嵩带着一群杀气腾腾的刑堂弟子冲了进来,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隔间,最后死死盯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薇月身上。
“她怎么样?!”严嵩对着闻声赶来的胡先生厉声问道。
胡先生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躬身回答:“回……回严长老,薇月姑娘旧伤爆发,内息逆冲,情况极其危重,一直昏迷未醒……”
“昏迷未醒?”严嵩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他快步走到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搭上了薇月的脉搏。
薇月心中冷笑,全力运转内力维持着那浮滑紊乱、气若游丝的脉象,甚至连体温都刻意降低了几分。
严嵩的眉头紧紧皱起,薇月的脉象确实糟糕到了极点,完全是弥留之际的征兆,绝非伪装。他又仔细看了看薇月灰败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以及床榻边那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渍,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了几分。
“可有人来过?”他转头问向门外的守卫。
守卫连忙回答:“回长老,除了胡先生,并无他人进入。属下一直在此看守,寸步未离!”
严嵩的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那扇微微开启的窗户上,眼神一厉:“那窗户是怎么回事?!”
胡先生连忙解释:“是……是之前为了通风换气,人打开的……并未关闭严实……”
严嵩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他此刻更急于抓捕如燕,没时间在这里过多纠缠。他阴冷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薇月,对胡先生和守卫吩咐道:“看好她!若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完,他带着人匆匆离去,继续追捕如燕。
隔间的门被重新关上,外面混乱的搜捕声依旧不绝于耳。
薇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中却为如燕紧紧揪着。她知道,如燕主动暴露行踪,是为了将搜捕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为她创造安全的空间。这是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喊杀声和打斗声时而激烈,时而远去,仿佛如燕正在总坛错综复杂的通道间,与追兵进行着一场绝望的周旋和厮杀。
每一次声音的靠近,都让薇月的心沉下去一分。她知道,如燕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骚动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医庐外响起,伴随着严嵩那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残忍快意声音:
“禀报首领!叛徒苏显儿(如燕)负隅顽抗,已被我等……就地格杀!”
轰!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薇月的大脑还是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和怒火猛地冲上心头,几乎要冲破她伪装的躯壳!
如燕……死了……
那个聪慧机敏、骄傲决绝的女子,那个在最后关头依然选择信任她、为她搏出一条生路的姐妹……就这样死了!死在了肖清芳和严嵩这些疯子的手中!
薇月死死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味让她勉强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让眼泪流下,没有让身体颤抖。她不能暴露!如燕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她绝不能浪费!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带着如燕用生命送出去的情报(希望狄仁杰的人能够找到),必须亲眼看到肖清芳和严嵩这两个疯子,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她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化作了冰冷刺骨的恨意,深深埋藏在心底。
严嵩在门外向肖清芳汇报着情况,语气中带着邀功的意味。肖清芳似乎并未亲至,只是淡淡地回应了几句,内容听不真切,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即使隔着一道门,薇月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危机,随着如燕的牺牲,暂时从薇月身上移开。但她知道,更大的危机,那关乎“惊蛰”、“龙吟”的终极风暴,正在一步步逼近。
情报已经送出(或许),如燕已牺牲,她成了孤身一人,潜伏在这龙潭虎穴的最深处。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医庐顶部那布满蛛网的昏暗穹顶,眼神空洞,却又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如燕,你的血不会白流。
肖清芳,你的疯狂,该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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