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次见面,纪婉慈终于敞开心扉,接纳了钟达的示好。钟达早年因交通意外失去双亲,姐姐和姐夫便承担起父母的角色。两家数次会面,彼此都甚为满意。
转眼到了2055年夏季,酷热异常。刚入五月,室外平均气温便已攀升至45c。也正是在这一年,钟达曾预言的末日寓言广泛流传开来——人类正逐渐丧失适应这种极端气候的能力。
人们外出必须穿着防护服。臃肿的防护服形似宇航服,远远望去,如同外星访客降临地球。
人类尚能躲进空调房、藏在防护服里苟延残喘,但禽畜、农田、野生动物以及大部分绿色植物却无处可逃,在这场浩劫中纷纷凋零。
这一年,人体机能急剧衰退,而这一切剧变的根源,要追溯到九年前那场持续不到一年的核战争。
尽管多年的重建已使世界表面远超战前水平,地球的“外伤”看似愈合,但其埋下了重大隐患,核大战释放的温室气体将地球变成了不断升温的暖炉,灾难终于在2055年夏猛烈爆发。
钟婷的丈夫李研斌原籍北方,那里的人上了年纪普遍易患肺气肿。日益严峻的空气污染,更是不断侵蚀着他本已受损的肺功能。
纪婉慈听钟婷起丈夫近来咳得厉害,便托母亲从老家寄来鼠曲草。
一上午,她带着草药打算交给钟婷,却迟迟不见对方来上班。她接连给钟婷和钟达发去消息询问,却石沉大海。
临近中午,组长老何接完一通电话,面色陡然凝重,声音沉痛地宣布:“昨晚,钟婷和钟达姐弟在送李研斌去医院的路上……出了意外。车子坠下三河大桥,三人……无一生还。”
消息如惊雷炸响,纪婉慈只觉脑中嗡鸣一片——好不容易遇到心仪之人,他怎么就这样和姐姐姐夫一同罹难了?
心急如焚的纪婉慈瞬间冲出办公室,直奔当地派出所。她只有一个念头:见钟达最后一面,哪怕面对的只是他冰冷的躯体。
然而,在警局,任凭她声泪俱下,反复强调自己是钟达的未婚妻,恳求见上一面,警方却始终以规定为由,婉拒了她的请求。
心如死灰的纪婉慈,如同失了魂的躯壳,踉踉跄跄走到三河大桥。这座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必经之路,此刻却成了横亘在她心头的堑。
她没有穿防护服,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皮肤,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桥下浑浊的河水,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想从那坠落之处纵身跃下,追随钟达而去。
然而,她沿着桥来回巡视了几遍,这座不足两公里的跨河大桥护栏完好无损。汽车冲出桥面时,怎么可能不撞击护栏?想起警局里对方那怪异的神情,疑虑丛生的纪婉慈决定折返回去。
早前听钟婷提过,李研斌的父母也已离世。近年极端气确实夺走了许多老饶生命。现在任何人都帮不了纪婉慈,她只能独自面对。
当她颤抖着声音,再次近乎哀求地提出查看那决定性的监控录像时,冰冷的拒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早已破碎的心:“按规定,”
那个穿着制服的身影毫无波澜,声音平板得像在读法律条文,眼神甚至没有焦点地落在她身上,“只有直系亲属才有权限查看事故监控,以及认领遗体。”
“规定?!又是这该死的规定!”
纪婉慈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积蓄的悲痛、愤怒和绝望瞬间炸裂开来。她猛地向前一步,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冰冷的金属柜台上,震得旁边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泪水汹涌决堤,声音却嘶哑尖利,带着穿透整个警局大厅的悲愤:“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他们没有父母!在这世上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了!你们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对面的警员似乎被这柔弱的女士爆发惊得微微后仰了一下,但随即,那副职业性的冷漠面具又迅速焊回了脸上。
他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嘴唇机械地开合,吐出比之前更冷酷、更无情的四个字:
“是的。女士。”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纪婉慈的心口。纪婉慈心中的疑云不再是飘散的薄雾,而是瞬间凝聚、翻涌、膨胀,化作遮蔽日的黑色风暴!
那冰冷的眼神,那公式化的回答,那对“规定”近乎偏执的维护……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他们不是在执行规定,他们分明是在用这规定砌起一堵高墙,死死地、刻意地、冷酷地……隐瞒着什么!
原本深陷悲恸的她,此刻更添了满腔愤怒。她转身离开,但并未放弃,坚信总有其他办法。
纪婉慈想到了寻求法律援助,打算咨询律师或记者,质疑这条不近人情的规定。
然而多方打听后,她得知这规定竟源于新颁布的相关条例,白纸黑字写着仅限直系亲属有权查看事故监控及认领遗体。
这发现让纪婉慈难以置信。如此一条明显有失公允的新规,偏偏在此时试行?难道仅仅是巧合?还是……为了阻止人们找到钟达姐弟而量身定制的障眼法?
一傍晚,纪婉慈来到钟达家。她有钥匙,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后,便自己开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重要的物品都还在原处。
她独自坐在沙发里。一切陈设未变,却又仿佛翻地覆。
茶几上,两饶合影依旧,照片中的男主人却如同人间蒸发。曾经对未来的所有憧憬,瞬间化为泡影。
内心深处,纪婉慈固执地怀着一个难以言喻的直觉:钟达还活着。只是他被某个能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庞大机构藏匿了,踪迹成谜。
他的失踪是否与席卷全球的气候灾难有关?毕竟他曾预言过末日。这种确信他存在却遍寻不着的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幽灵环绕——钟达仿佛化作了她身边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徒留她深陷于无尽的失落与渴望之郑
她掏出手机,向那个永远不会有回音的号码发送信息:“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信息如石沉大海,了无痕迹,只余她一人,在绝望的等待中独自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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