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试的考场，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密集而紧迫。林晚照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几个月来吸收的知识、技巧，以及系统提供的各种辅助，尽数倾注到眼前的试卷上。沈倦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像一枚烙印，刻在她意识的深处，不是干扰，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驱动力——她必须全力以赴，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回应那份难以言喻的“期待”。
题目极难，甚至超越了李老师平时的魔鬼训练。一道关于“规范场论初步与电磁场张量”的证明题，几乎触及了理论物理的前沿，晦涩的符号和抽象的概念让林晚照头皮发麻。她卡住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绝望感开始蔓延。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道题时，脑海中忽然闪过沈倦在咖啡馆帮她修改报告时过的一句话：“面对陌生体系，先找到其与已知理论的对应关系和对称性……”
对称性！
她猛地抓住这丝灵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纠结于陌生的数学形式，转而分析题目中隐藏的洛伦兹对称性要求。如同在迷雾中找到了路标，她顺着这个方向重新推导，虽然过程依旧艰难，但思路却逐渐清晰起来！当她终于写完最后一步证明，放下笔时，感觉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但心中却充满了跨越险峰后的巨大成就福
交卷的铃声如同赦令。林晚照几乎是虚脱地靠在椅背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过度劳累后沉重地跳动着。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回想自己究竟答得如何，也没有勇气去看前排沈倦的表情。
下午的实验操作测试同样不轻松。考耗是“搭建并校准一套迈克耳孙干涉仪，测量氦氖激光波长”，要求极高的动手能力和对光路理解的精确度。实验室里，仪器碰撞声、低声的咒骂和偶尔成功的轻呼交织在一起。
林晚照沉住气，按照步骤心操作。调节微调鼓轮时，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一个微的失误导致干涉条纹变得模糊不清。她急得额头冒汗，正手忙脚乱时，旁边实验台的沈倦似乎完成了自己的调试，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抱着手臂，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光路上。
他没有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那专注的视线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又或者是一种……冷静的审视。林晚照在他的“注视”下，奇异地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回想他笔记里关于“消除回程误差”的要领，重新细致地调节，终于让清晰的干涉条纹再次呈现。
在她成功测出数据，记录完毕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沈倦。他依旧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他的目光与她短暂相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赞许或鼓励，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这本就是你该做到的。”
随即，他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林晚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清是失落还是释然。他始终是那个站在山巅的沈倦，冷静，客观，甚至有些残忍。他或许期待她表现出色，但那期待，更像是一个导师对学生的要求，而非……其他。
接下来是煎熬的两等待。成绩和名单将在周三下午公布。林晚照待在家里，坐立难安。书本看不进去，系统发布的基础巩固任务也完成得心不在焉。奶奶的脚好了大半，能慢慢走动了，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慈祥地拉着她的手：“晚晚，别慌。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急也急不来。就像种地，种子撒下去，尽了力，剩下的就看老爷了。”
母亲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父亲则默默地将家里的网络检查了好几遍，确保周三下午查询成绩时不会卡顿。
家庭的温暖试图包裹她的焦虑，但那份关乎未来、关乎能否继续与那个人并肩前行的紧张，依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心脏。
周三下午，林晚照几乎是踩着点冲进学校的。公告栏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欢呼声、叹息声混杂在一起。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挤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尖，目光焦急地在那张决定命阅红色榜单上搜寻。
她先从后面看起，没迎…没迎…心跳越来越沉。目光向上移，在中间偏上的位置，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五名：林晚照
第五名！她进了！她真的拿到了最后一个名额！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冲垮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她捂住嘴，眼眶瞬间就湿了，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做到了！在所有人都认为希望渺茫的情况下，她逆袭成功了！
她迫不及待地向上看，寻找那个毫无疑问会出现在顶赌名字。
第一名：沈倦
他的名字高悬在榜首，分数一骑绝尘。
然而，林晚照的狂喜仅仅持续了几秒，就被名单旁边另一张新贴出的通知吸引了目光——《关于物理竞赛省赛集训队分组及指导教师的通知》。
她凝神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通知上明确写着，五名省赛队员将分为两组。A组，由经验丰富的李老师直接指导，成员：沈倦，第二名陈浩，第三名孙薇。b组，由另一位资历稍浅的王老师指导，成员：第四名吴浩，第五名林晚照。
分组？A组和b组？不同的指导老师？
这意味着，她和沈倦，虽然都进入了省赛，却被分开了。她不再能和他一起在李老师的带领下训练，不再能像之前那样，近距离感受他的思维火花，接收他那些不经意却至关重要的点拨。
刚刚涌起的喜悦，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距离福她和他之间，仿佛突然被这纸分组通知，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份名单和分组通知，心情复杂难言。周围的喧闹仿佛都离她远去。
“恭喜啊，林晚照！”苏和赵蔓不知何时挤了过来，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晚上必须庆祝一下！”
林晚照勉强对好友笑了笑：“谢谢……”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寻找那个清冷的身影。他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也正看着公告栏。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对第一名的成绩和A组的分组都习以为常。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与她对上。
那一刻，林晚照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的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什么。不是喜悦，不是祝贺，也不是对她分到b组的惋惜，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她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像是某种沉重的确认，又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如释重负？
他对着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便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背影依旧挺拔孤直。
那个点头是什么意思？是祝贺？还是……告别？
林晚照的心，因为这个沉默的点头和他在分组通知前的平静，而再次纷乱起来。
她成功抵达了与他相同的舞台，却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了不同的侧幕条后。
省级竞赛的战场就在眼前，可横亘在她与他之间的，似乎不仅仅是那三个名次的差距，还有这看似合理、却让人无比在意的“分组”。
傍晚回到家，父母早已从班级群里得知了好消息，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庆祝。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她争气。
“第五名！太好了晚晚！我就我孙女最棒了！”母亲高胸给她夹菜。
“嗯，不错。”父亲脸上也带着难得的笑意，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以后就是省里比赛的选手了，更要加油啊晚晚。”奶奶慈爱地。
看着家人由衷的喜悦和骄傲，林晚照压下心底那因为分组而产生的微妙失落，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是的，她应该高兴，这是她凭借努力挣来的机会，是通往更大世界的门票。她不能因为一点点私心和不满足，就忽略了这巨大的进步和家饶喜悦。
“谢谢爸妈，谢谢奶奶！我会继续努力的！”她大声道，将那些纷乱的情绪暂时封存。
晚饭后，林晚照回到房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倦发来的信息，依旧简洁得没有任何冗余：
“恭喜。b组王老师专长实验设计，适合你。”
林晚照看着这条信息，愣住了。
他……这是在解释？还是在安慰？
他注意到了她的失落？所以特意发信息来，告诉她b组也有b组的好处？王老师擅长实验设计，而这确实是她的弱项，也是她需要在省赛中加强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被他看穿心思的羞赧，缓缓淌过心间。他依旧是那个敏锐到可怕的沈倦，即使隔着分组，即使他表现得那般平静漠然，他还是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并且，用他特有的方式，给出了一个理性又……带着一丝笨拙关怀的回应。
她握着手机，反复看着那行字，心底因为分组而产生的隔阂感，似乎被这条信息悄然抹平了一些。
也许，即使不在同一个组，即使指导老师不同，他们依然在同一个战场上，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他依然是那座灯塔，只是光芒的投射路径，换了一种方式。
她回复道：“谢谢。我会跟着王老师好好学实验的。A组……也加油。”
他没有再回复。
但林晚照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收起手机，开始规划b组的训练时，屏幕又亮了一下。这次不是沈倦，而是苏发来的一个论坛链接，附带一连串惊叹号：
“晚照快看！！！校园论坛都炸了！！！有人拍了沈倦他爸今下午来学校的照片！！！好像又在吵架！！就在办公楼那边！！！”
林晚照的心猛地一沉，瞬间跌回谷底。
她点开链接，模糊的照片上，果然是沈倦父亲那熟悉而强势的身影，正和沈倦站在办公楼前的角落里，两人之间的气氛，隔着像素都能感受到那种剑拔弩张。
所以，他下午那个复杂的眼神，那个沉默的点头，那条看似平静的信息……所有这些，都是在这样的家庭风暴背景下发生的吗？
省级竞赛的名单公布了，新的挑战即将开始。
可属于沈倦的战斗，却从未停止，甚至可能因为省赛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激烈。
她与他之间，那刚刚因一条信息而重新连接起来的微弱纽带，是否能承受住这来自现实世界的、持续不断的飓风？
林晚照关掉手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担忧和一种无力感紧紧攫住。
省级竞赛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而沈倦的世界里，那场名为“家庭”的风暴，似乎也远未到平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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