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隙钻入,吹得案头烛火偏了一瞬。沈知微指尖还搭在笔杆上,那支新送来的狼毫笔静静横卧于砚台旁,毫尖微润,似刚沾过清水。
她没动,也没立刻去碰它。
昨日掌事嬷嬷被禁军带走时那一眼的恨意还在眼前,像钉子扎进记忆里。惠妃不会就此罢休,她知道。而这一次,对方换了个法子——不动声色,却更险。
春桃端着茶盘进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娘娘,这是今早内务司新送来的笔,是南州贡品,柔韧胜雪。”她将笔轻轻搁在案角,声音压得很低,“奴婢瞧着,和昨儿那支藤条一样,来路不清。”
沈知微垂眸,只一眼便记住了笔缸部的刻痕——极细一道,与她昨夜留下的记号位置不同。不是原物。有洒换过。
“放着吧。”她淡淡道,“等会儿用。”
春桃退下后,她才伸手,将笔拿起来,凑近鼻端轻嗅。无味,但触手微潮。她不动声色,命人取香炉来,置于案侧,让笔悬于炉上熏着。古礼有净笔之仪,谁也挑不出错。
半个时辰后,她提笔蘸墨,开始誊写《女诫》。
第一页,“妇德”二字落纸清晰,墨色饱满。她写得认真,一笔不苟。第二页,“妇言”处加重了力道,仿佛真为工整费尽心神。第三页刚起头,墨迹忽然微微一散,像水滴入宣纸边缘,缓缓晕开。
来了。
她不惊不恼,继续写下去,任那晕痕如雾般蔓延。待写到右下角时,她有意放缓动作,在最后一划收笔之际,手腕微沉,墨团顺势聚拢,竟隐隐勾出一个“惠”字轮廓。
三页写完,她搁笔,轻轻吹干纸面,而后叠好,放在六宫用度折子最上方。
“送去乾元殿。”她对陈福的心腹太监,“就账目已核,请圣上过目。”
太监领命而去。
她坐在案前未动,手指摩挲着袖口内侧的一道暗缝——那里藏着昨夜系统第二次使用后的刻线标记。九次之中,尚余七次可用。她不能浪费。
日影西移,宫道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内侍高声通传:“圣上有旨,召皇后乾元殿回话。”
她起身整衣,披上月白褙子,缓步而出。一路走,脚步稳而慢。她要给裴砚足够的时间看那三页字帖,也要让自己抵达时,仍显从容。
乾元殿内,裴砚正伏案批阅奏章。听见通报,他抬眼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又垂下。
“你来了。”他声音不高,却比往常多了一丝滞重。
沈知微行礼,低头道:“臣妾奉旨前来,不知圣上召见所为何事?”
裴砚没答。他从案上拿起那三页字帖,指尖在晕染处轻轻划过,眉峰微不可察地一动。
“这字……是怎么回事?”
她垂首,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自责:“臣妾不知。这几日手总有些抖,墨也似乎受了潮。写时看着还好,晾着晾着就散了形。若污了圣目,愿重抄十遍赎罪。”
裴砚沉默片刻,忽问:“这支笔,是谁送的?”
“是惠妃宫里的人。”她如实答,“是特选贡品,专供六宫主位习字。”
“哦?”他冷笑一声,将字帖翻了个面,“那你可曾换过别的笔试试?”
“试过两支,都是一样。”她低声,“或许是墨的问题,也可能是臣妾心绪不宁,未能掌控笔力。”
她得谦卑,毫无指责任何饶意思。
就在她抬头欲再请罪的一瞬,脑中机械音骤然响起:【检测到心声:‘这晕痕……竟似在控诉什么……莫非是她?’】
三秒过去,提示消散。
她瞳孔微缩,随即垂睫掩去波动。原来他看出来了——不是失仪,而是异常;不是拙劣,而是被迫。
但她不能点破。
她只能顺着他的疑心,再推一把。
“臣妾近日确实精神不佳。”她声音轻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昨夜梦见幼时随父巡河,堤坝崩裂,浊浪滔……醒来时手还在抖。或许,是这些日子操劳过度,难以专注。”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未抬头,只觉一道影子落了下来。
他伸手,将那三页字帖卷起,收入袖郑
“不必重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朕倒觉得,这墨晕得有趣。”
她微微一怔。
“像一朵并蒂莲。”他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开在纸上,也算别致。”
一句话落下,殿内寂静无声。
她懂了。
那是默许,也是庇护。他不愿明,却以象征之语替她洗去“不敬”之嫌,甚至赋予污迹以情意隐喻。从此,谁若再拿这字迹做文章,便是质疑帝王眼光。
“谢圣上宽宥。”她低头应道,声音平稳,心底却掀起波澜。
他知道有问题,但他选择不破。他信她,至少此刻,已不再视她为可随意拿捏的棋子。
裴砚转身坐回案后,提起朱笔,在一份奏折上批了几字,而后道:“你回去吧。六宫事务照常理,不必因事扰心。”
她行礼退出。
走出殿门时,夕阳正斜照在汉白玉阶上,映出长长的影子。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脚步依旧稳,手却悄悄探入袖中,摸到了那支残笔——她在离殿前,趁无人注意,将它塞进了袖囊。
笔杆微凉,那道新刻的痕迹硌着指尖。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宫灯尚未点亮,远处已有内侍提着灯笼往来穿梭。
风拂过耳际,带起一缕碎发。
她将笔握得更紧了些。
明日惠妃若问起笔的事,她便可:用过了,坏了,扔了。
至于坏在哪里,怎么坏的,没人能查证。
只要裴砚那一句“并蒂莲”还在,这场局就算立住了。
她穿过回廊,步入凤仪宫院门。春桃迎上来,欲开口,却被她抬手止住。
“今晚不用添灯。”她,“我想静一静。”
春桃退下。
她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渐暗的色,手中帕子慢慢攥成一团。
然后,她转身走进内室,反手合上门。
桌案上,新的黄纸摊开,墨盒未启。
她坐下来,取出那支残笔,放在灯下细细查看。
毫尖已经发软,根部有细微裂纹。确实是泡过药水的迹象。
她轻轻吹了口气,将笔放进一个空胭脂盒里,扣上盖子,塞进妆匣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水温刚好。
窗外,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屋檐尽头。
她放下茶盏,伸手拨了拨灯芯。
火苗跳了一下,照亮她半边脸颊。
她盯着那簇火焰,良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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