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闻讯而出。
只见王太后双眼通红，发髻散乱，状若疯狂。
“何人惹得母后如此动怒。”
卫子夫声音放柔，试图安抚。
“母后息怒，怒大伤身。”
“息怒？”
王太后猛地转头，那怨毒的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铁钉，要将卫子夫钉死在原地。
她一指点向卫子夫的鼻尖，声音凄厉。
“刘陵再如何，也是刘氏血脉！哀家让她入宫，有何不妥！”
“你身为皇后，占着中宫之位，却让皇帝膝下仅刘据一个皇子！如今连为陛下纳一聪慧女子都容不下了吗！”
卫子夫看着她，只觉荒谬。
这早已不是为了刘氏血脉，而是为了王家那摇摇欲坠的权势。
“母后，此事陛下已有决断。”
她垂下眼帘，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儿臣不敢擅专。”
“你！”
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一个卫子夫！”
“翅膀硬了！连哀家也敢顶撞了！”
她步步紧逼，那目光仿佛要将卫子夫生吞活剥。
“你别忘了韩嫣是怎么死的！你敢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还有修成君！若不是你多事，哀家何至于……”
往事如同一把钝刀，在心口反复拉扯。
卫子夫的脸色瞬间煞白。
“母后。”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太后。
“韩嫣秽乱宫闱，是您亲自下旨。”
“寻回修成君，是陛下为全孝道。”
“与儿臣无关。”
“无关？”
王太后正欲继续发作。
突然。
她脸色猛地涨成紫红，呼吸一滞。
一股尖锐的、绞肉般的剧痛从胸口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死死抓向胸口。
毒！
是刘陵给的香！
那个毒妇！她算计了自己！
王太后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母后！”
卫子夫大惊，本能地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王太后一把抓住卫子夫的手臂，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剧痛传来。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身体剧烈抽搐。
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
但当她看到卫子夫那张惊惶苍白的脸时，一个更恶毒的念头，如毒蛇般窜了出来。
不能白死！起码要让王桑升到夫人。
王太后眼中，那濒死的恐惧瞬间被一丝得逞的、疯狂的怨毒取代。
就在此时。
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彻的身影，出现了。
来了！
他来了！
王太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柄伤饶利龋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目光从卫子夫身上，缓缓转向自己的儿子。
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瞬间挤出一个悲痛欲绝的表情。
她死死盯着刘彻，断断续续地嘶吼。
“彻儿……是她……”
“善待……桑儿……给……给她一个孩子。”
“保……王家……后嗣……”
话音未落，她的手猛然松开，头颅重重一歪。
已经气绝。
王太后，崩。
刘彻冲到跟前，看到的，便是母亲在卫子夫怀中断气的一幕。
他僵在原地。
目光从母亲毫无生气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卫子夫那张同样煞白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五道被指甲抓出的而且还深可见骨的血痕。
整个椒房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刘彻沉默地走上前，将母亲冰冷的尸身从卫子夫怀中抱起，平放在榻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伸出手，轻轻合上了王太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然后，他转身，走到卫子夫面前。
在所有宫人惊惧的注视下，他握住了她受赡手腕。
用指腹，极轻、极慢地摩挲着那几道血痕。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委屈你了。”
卫子夫猛地抬头，眼中水光一闪，却被她强行忍住。
她摇了摇头，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回道。
“是圈套。”
“我知道。”
刘彻松开手，眼神已恢复鳞王的森然与冰冷。
他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椒房殿的每一个角落。
“即刻封锁长乐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传廷尉张汤！”
“椒房殿上下，禁足于此，听候发落！”
长乐宫的钟声，在那个阴沉的午后，响彻了整个未央宫。
一声，又一声。
沉重，而悲怆。
皇太后王娡，暴毙于椒房殿。
消息如一场暴风雪，瞬间席卷长安。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更可怕的谣言。
——皇后卫子夫，恃宠而骄，顶撞太后，致其活活气死！
王家的宗亲故旧，如闻到血腥味的豺狼，纷纷上书，将矛头直指中宫。
王美人王桑，更是在第一时间脱下华服，换上素衣，长跪于椒房殿外。
她不哭不闹，不言不语。
单薄的身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像一朵即将被摧折的白花。
无声的控诉，比任何哭喊都更具杀伤力。
椒房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娘娘！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夏婵急得快要哭出来。
“王美人就跪在门口，现在整个宫里都当您是凶手了！”
卫子夫端坐于榻上，面无血色。
她没有理会夏婵的慌乱，脑中正飞速地回想着事发前的每一个细节。
王太后的癫狂。
刘陵。
王桑。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殿角那尊西域香炉上。
那是刘陵所献。
她又想起了王桑每日亲手奉上的安神汤药。
香炉。
汤药。
这两样东西……
卫子夫的拳头，缓缓攥紧。
她不能自乱阵脚。
她现在是皇后，是这座宫殿里，除了皇帝之外，唯一能发号施令的人。
“夏婵。”
卫子夫的声音响起，冷静得可怕。
“是，娘娘。”
“传我的命令，召廷尉张汤，立刻来椒房殿见我。”
“陛下已经传召……”
“让他先来见我！”卫子夫的声音不容置疑。
不过半个时辰，一身黑衣的张汤便秘密抵达了椒房殿。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张廷尉，不必多礼。”
卫子夫眼神锐利如刀。
“本宫命你做两件事。”
“第一，查这尊香炉，以及炉内的香灰。”
她指向殿角。
“第二，去太医院，封存太后所有的汤药药方、药渣。”
张汤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娘娘是怀疑……”
“不是怀疑。”
卫子夫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是让你去查。”
“本宫要知道，这两样东西里，到底藏着什么鬼！”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
“臣，遵旨！”
张汤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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