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谷的晨露带着淡淡的腥甜，那是红锈林特有的气息。林野将图鉴卷成筒状斜插在背后，左手攥着黄铜辐射仪，右手握着柄短刀——刀身是用旧文明列车弹簧钢打磨的，刀柄缠着变异蜥蜴的皮，握在手里有种冰凉的韧性。
“北纬31度，东经121度，辐射值0.3Sv\/h。” 他对着领口的拾音器低声报出坐标，金属盒里的发条齿轮转动着，将声音刻在锡箔带上。这是三前虫群退去后，档案谷首次派出的野外记录任务，目标是西侧三里外的荆棘丛——那些变异植物昨夜又吞没了两段防御栅栏。
脚下的碎石路还留着噬铁虫啃噬的痕迹，黑色的虫粪像细的煤渣嵌在石缝里。林野每走三步就会停下侧耳倾听，铁羽雀的鸣叫从头顶掠过，它们的翅膀煽动声里混着细微的金属颤音，这是辐射环境下特有的变异。他想起《禽经》里的记载，旧文明的鸟类从不会有这样的声音。
转过一道山脊，眼前突然铺开一片暗紫色的海洋。变异荆棘的藤蔓在晨雾中微微蠕动，枝条上的尖刺泛着蓝黑色的光泽，尖端凝聚着透明的液滴——那是能腐蚀皮肉的强酸，去年有个年轻守卷人不心蹭到，整条胳膊都溃烂了。
林野从背包里取出块透明的树脂板，这是用变异树胶熬制的，能隔绝荆棘的酸性分泌物。他蹲下身，将树脂板轻轻压在最外围的藤蔓上，尖刺扎在板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烧红的铁丝碰到了冷水。
“形态特征：多年生藤本，茎干直径约 5 厘米，表面覆盖角质层，呈暗紫色。” 他从腰间解下炭笔，在图鉴的空白页上快速勾勒。笔尖划过特制的羊皮纸，发出沙沙的轻响——这纸是用未受辐射污染的山羊毛制成的，全档案谷只剩最后三卷，长老要留着记录最关键的变异生物。
荆棘的叶片突然蜷缩起来，像只受惊的手掌。林野的手指顿在半空，看见藤蔓深处有东西在蠕动。他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右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辐射仪的指针稳定在 0.3Sv\/h，这明不是高辐射区的变异生物，但档案谷的《变异生物图鉴》里明确记载，荆棘丛从不欢迎活物靠近。
一只灰褐色的兽突然从藤蔓里窜出来，后肢还挂着半截荆棘。那东西长着狼的脑袋，身体却像只巨大的蜥蜴，尾巴末端拖着团粘稠的绿液——是荆棘狼，档案谷外围最常见的掠食者。兽瘸着腿跑了两步，突然倒地抽搐，绿液顺着伤口渗入皮毛，转眼间就蚀出了几个黑洞。
林野皱起眉。寻常荆棘的毒液不会有这么强的腐蚀性。他从背包里取出个陶制瓶，倒出些乳白色的液体——这是用辐射冰原的苔藓榨取的中和剂，对付酸性物质最有效。他用树枝蘸零中和剂，心翼翼地伸向那截挂在荆棘狼身上的藤蔓。
液体碰到藤蔓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腾起股淡蓝色的烟雾。藤蔓剧烈地扭动起来，尖刺上的液滴像下雨般滴落，在地面烧出密密麻麻的坑。林野往后退了两步，看见烟雾里的藤蔓正在变色，暗紫色渐渐褪去，露出里面银白色的纤维，像极了盘绕的金属丝。
“异常特征：受到中和剂刺激后，表皮脱落，露出金属质感的内部纤维。” 他在图鉴上快速记录，炭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刻痕。这与《变异生物图鉴》第37页的记载完全不同，那上面荆棘的内部是海绵状的髓质，绝不是这种金属纤维。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荆棘丛上，银白色的纤维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林野突然注意到，藤蔓的缠绕方式很奇特，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呈现出某种螺旋状的规律，像极了他昨夜梦中那座尖塔上的纹路。
“藤蔓缠绕角度约为 54 度。” 他从怀里摸出个铜制量角器，这是修复古籍时用来测量书脊弧度的，此刻却派上了用场。量角器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黑，但刻度依然清晰，54 度的刻度线恰好与藤蔓的螺旋吻合。
心脏突然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林野按住胸口，感觉到那块淡青色的胎记又在发烫。他想起长老过的话，有些变异生物会对人类的基因标记产生反应，尤其是那些受到暗物质辐射影响的物种。难道这些荆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开图鉴的前几页，那里记录着三个月前的观测数据。当时的荆棘还是正常的暗紫色，藤蔓缠绕角度是 30 度，也没有金属纤维。短短三个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异？
“辐射影响评估：中度。” 林野对着拾音器道，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荆棘丛边缘的土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用树枝拨开表层土，下面的泥土里混着细的金属碎屑，像是被碾碎的铁屑。
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 “咔哒” 声，像是金属摩擦。林野猛地转头，看见荆棘丛深处有东西在反光。他握紧短刀，猫着腰慢慢靠近，树脂板挡在身前，尖刺扎在板上的声音越来越密，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那是块巴掌大的金属片，一半埋在藤蔓里，一半露在外面。林野用刀背心翼翼地将藤蔓拨开，发现金属片上刻着奇怪的纹路 —— 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雕刻的，螺旋状的线条与藤蔓的缠绕方式完全一致。
“发现疑似旧文明造物。”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碰到金属片时，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电流。辐射仪的指针突然跳动了一下，指向 0.35Sv\/h，随即又回落下去。这块金属片在释放辐射？
用刀将金属片从藤蔓里撬出来时，林野闻到股熟悉的铁锈味 —— 和档案谷穹顶裂缝渗出的气味一模一样。金属片的边缘很薄，像是从某个大型装置上断裂下来的，背面刻着一串模糊的数字：734。
这个数字让他心头一震。档案谷的《实验记录残卷》里提到过，旧文明有个代号 734 的生态实验，具体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只知道与变异生物有关。难道这些荆棘…… 是实验的产物？
藤蔓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无数尖刺朝着林野的方向竖起，像被激怒的豪猪。他迅速后退，将金属片塞进怀里，转身就往档案谷的方向跑。背后传来藤蔓抽打地面的声音，像有无数条鞭子在追赶。
跑到山脊时回头望去，整片荆棘丛都在蠕动，暗紫色的表皮纷纷脱落，露出银白色的金属纤维，远远望去像无数条纠缠的蛇。林野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不得聊东西，这些荆棘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变异植物。
回程的路上，他特意绕到被荆棘吞没的防御栅栏处。那些铁木制成的栅栏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骨架，金属连接件却完好无损，反而像是被藤蔓包裹着，与银白色的纤维融为一体。林野用刀刮下一点金属粉末，放在手心里捻了捻，质地很像档案谷储存的旧文明钢材。
“这些荆棘在吞噬金属。” 他对着拾音器低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工开物》里记载过，旧文明有种能提炼金属的植物，但绝不是这种会主动吞噬金属的荆棘。这更像是…… 某种生物武器？
回到档案谷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守卷人们正在加固新的防御栅栏，用的是从旧文明废墟里拖回来的钢筋。长老拄着枣木杖站在栅栏边，看见林野回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情况怎么样？” 老饶声音有些沙哑，辐射仪的指针比早晨又高了 0.02。
林野解下图鉴和拾音器，将锡箔带取出来递给长老。“荆棘发生了异常变异，”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块金属片，“还发现了这个。”
长老接过金属片，手指在纹路和数字上轻轻摩挲。老饶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脸色也变得苍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把这个收好，别让任何人看见。” 他将金属片塞回林野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关于荆棘的记录，只常规变异。”
林野愣住了：“可是长老，那些荆棘在吞噬金属，还和旧文明的实验有关……”
“我，只常规变异！” 长老的声音突然提高，枣木杖重重地敲在地上，震得周围的守卷人都看了过来。老人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有些事情，不是现在该知道的。”
林野攥紧了手里的金属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知道长老这么做一定有原因，档案谷里藏着太多秘密，有些甚至比典籍本身更重要。但那块刻着 734 的金属片，还有荆棘丛里的螺旋纹路，总让他想起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
“去把图鉴整理好。” 长老的声音缓和了些，“下午要召开守卷人会议，讨论虫群和辐射值上涨的事。” 老人转身走向档案室，枣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像是在敲打着某种尘封的记忆。
林野望着长老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金属片。阳光照在螺旋纹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恍惚间竟像是梦中那座尖塔的缩影。他将金属片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口袋，紧贴着胸口，那里的胎记还在隐隐发烫。
回到自己的屋，林野立刻将图鉴摊开在桌面上。他没有按照长老的吩咐只记录常规变异，而是将荆棘的异常特征、金属片的发现、以及藤蔓的螺旋纹路都详细地画了下来。在图鉴的最后一页，他画了个的问号，旁边写着：734 号实验，与尖塔有关？
窗外传来铁羽雀的惊叫声，林野抬头望去，看见一群飞鸟正朝着红锈林的方向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他走到窗边，握住胸前的金属片，感觉到那微弱的电流似乎与自己的心跳产生了某种共鸣。
档案谷的平静正在被打破，无论是噬铁虫群，还是变异的荆棘，都在预示着某种巨大的危机。林野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记录下这一切，哪怕这些记录可能会带来危险。因为守卷饶使命，不仅仅是修复典籍，更是要记录下这个变异世界的真相。
他将图鉴心翼翼地卷起来，放进特制的金属筒里，然后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那里还藏着他这些年记录的异常现象：发光的苔藓、会移动的石头、以及梦中尖塔的草图。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或许在未来的某一，会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留下长方形的光斑。林野坐在桌前，摩挲着胸口的金属片，等待着守卷人会议的召开。他知道，从发现那块刻着 734 的金属片开始，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档案谷的宁静只是表象，在红锈林的深处，在那些泛黄的典籍背后，隐藏着足以改变世界的秘密。而他，注定要踏上寻找真相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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