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杯温热的柠檬茶，沿着回宿舍的路慢慢走。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光晕落在杯底那道“Lx”刻痕上，像一道不会褪色的印记。
手指还残留着刚才十指交扣的触感，但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回到房间，我把书包放在桌上，抽出江逾白送来的那叠复习资料。最底下压着一本旧版《高等数学》，封面边角有些磨损，像是翻过很多遍。我随手翻开，一张干枯的银杏叶从书页间滑落，轻轻飘到桌面上。
我愣住。
叶子已经泛黄，脉络清晰，被压得平整。翻过来，背面有一行字：“2015.10.21 给借我橡皮的Lx”。
笔迹工整，却不是他现在的风格。更年轻，更克制，带着点心翼翼的认真。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一片空白。2015年，是高一刚入学的时候。那好像下着雨，我在教室后排借了前排一个人橡皮——但我根本记不清是谁。
我掏出手机，打开聊框，把照片发给他，只打了一句话：“这是你写的？”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可那行字悬了好久，最后又消失了。
我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杏叶的边缘。它被保存得太好了，像被谁心翼翼地夹进书里，再没拿出来过。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任务触发：发现江逾白的旧物信物」
「积分累积达标，解锁心动瞬间#46：江逾白高中手机壳内侧刻着Lx」
眼前画面一闪，浮现出一部磨砂黑的旧手机，壳子背面朝下，内侧靠近电池盖的位置，用刀尖刻着两个字母——Lx。笔画深浅不一，像是在某个课间，趁着没人注意，一笔一笔刻上去的。
我呼吸一滞。
那不是装饰，是藏起来的告白。
我猛地合上手机，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晚自习刚结束，教学楼还亮着几盏灯。我在楼梯口拦住正要离开的江逾白，他看见我，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刚要扬起，就被我一把揪住衣领。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我声音有点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橡皮，是你故意掉的？”
他没躲，也没笑，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神像被风吹过的湖面，波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先松手。”他低声。
我不松。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旧口琴，银边有些发暗，琴身有几道细的划痕。他抬手放到唇边，轻轻吹起一段旋律。
是《晴》。
前奏一起，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首歌我们听过太多次，广播里放，社团演出也唱，可从没人这样单独吹过。每一个音都像落在心上，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震得耳膜发麻。
他闭着眼，手指轻轻按着琴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我一直看不懂的眼睛。
曲子结束，他把口琴收回去，才开口：“橡皮不是我掉的。”
我皱眉。
“是我故意没带。”他看着我，“那我看你一个人坐后排，低头写题，连同桌换了都没抬头。我就想……能不能让你注意到我一次。”
我喉咙发紧。
“后来你借我橡皮，我写了张纸条想还你，写着‘谢谢’，又觉得太普通，改成‘你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又觉得太轻浮，最后干脆什么都没写。”他顿了顿，“但我把那块橡皮留下了。刻了Lx，藏在笔袋最里面。”
我没话。
“保温杯的事，也是我弄的。”他继续，“我看你每带同一个杯子，就故意在走廊撞你一下。不是为晾歉，是想让你记住我。”
“所以你接近我，全都是设计好的？”
“不是接近。”他摇头，“是靠近。一点点，再近一点。怕你发现，又怕你不知道。”
我松开他的衣领，手垂下来，指尖还在发颤。
他忽然抬手，指向宿舍楼三楼的窗台：“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窗边不知什么时候飘着一只浅金色的气球，细线缠在窗框上，随风轻轻晃动。气球下面挂着一串照片，用夹子夹着，全是偷拍的我——
高一军训时蹲在地上系鞋带，大二图书馆靠窗位置打瞌睡，上个月在食堂门口接过他递来的伞……
每一张都被仔细裁剪过，边缘整齐，背面写着日期。
“你到底偷偷看了我多少次？”
“不多。”他声音很轻，“就从你第一次借我橡皮开始，每周一次。我想记住你每个样子。”
我抬头看他，眼眶发烫。
他抬手，轻轻接住一张被风吹落的照片。是我高一的军训照，马尾歪在一边，正抬手擦汗。
“我只是……不想错过你任何一。”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那本《高等数学》，把银杏叶书签重新夹回去，推到他手里。
“那你现在还用不用藏了？”
他低头看着书，没回答。
我盯着他：“回答我。”
他抬眼，目光沉静，“你呢？”
我伸手，从他口袋里把那支口琴掏出来，翻到背面。金属壳上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摩挲过。
“这支口琴，练了多久？”
“三年。”他老实，“练到能完整吹完一首你可能会喜欢的歌。”
我把它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听见他在后面喊我。
我停下，没回头。
“你干嘛去？”
“找你高中那块橡皮。”我头也不抬，“既然你藏了七年，我也得找个东西，藏够七年。”
身后安静了一瞬。
然后，我听见他快步追上来。
他把口琴塞进我手里，声音带着笑：“不用找了。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低头一看，口琴尾端贴着一张极的标签，写着：“Lx-2015”。
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卷起窗边最后一张照片，飘到半空。
照片上是我昨在图书馆低头翻书的样子，阳光落在睫毛上，而他的手，正从书架后递出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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