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我们之间死寂的湖面。
湖面之下，暗流汹涌。
我能感觉到，他那恢复了清明的精神力，正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笼罩。他不是在攻击，而是在感知，在分析，在试图剖开我的大脑，看清我所有的秘密。
我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将早已准备好的辞，在心中过了一遍。
不能全，也不能不。
“我不知道。”我选择了一个最真实，也最狡猾的开场白，“我只是能感觉到，您体内有两股力量。”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坦诚而无害。
“一股，是属于您自己的，磅礴，温暖，充满了生命力，就像……沉睡的太阳。”我斟酌着用词，“而另一股，冰冷，霸道，像无数根钉子，钉在太阳之上，窃取它的光和热。”
幕玄辰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我的比喻，显然精准地刺中了他最真实的感受。
“之前的我，力量微弱，只能做到将水泼在整片大地上，期盼着能有几滴渗入干涸的根系。”我继续解释，“那既是在滋养您，也是在喂养那些‘钉子’，治标不治本。”
“而现在，”我顿了顿，这是最关键的部分，“那株血玉灵芝，不仅让我的力量恢复，似乎还……让它变得更‘精细’了。我能更清楚地分辨出那两股力量。所以，我试着绕开那些‘钉子’，将我的力量，直接送到‘太阳’的核心。”
我摊了摊手，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无辜。
“至于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您该去问那株血玉灵芝。我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侥幸成功的……药引。”
我完了。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
幕玄辰没有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我。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判断眼前的猎物，究竟是真的温顺，还是伪装巧妙的陷阱。
我知道，我的解释充满了破绽。
什么桨变得更精细了”？这种模糊的法，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他没有证据。
而他身体里那前所未有的、来自本源的舒畅感，是我最强有力的证据。
许久，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那股笼罩着我的精神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
他信了，或者，他选择暂时信了。
“一个能精准找到太阳核心的药引……”他低声重复着我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自嘲，“秦卿，你总是能给孤带来惊喜。”
“能为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我垂首，姿态恭顺。
“分忧？”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苍凉，“你可知，你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我心脏一跳，知道正题来了。
“我不知。”我坦然道，“但我知道，它很危险。不仅对您，也对我。就在今早上，我只是试着去感知它，就遭到了反击。”
我将自己被那个“精神烙印”刺痛的事情，半真半假地了出来。这是在向他展示我的价值——我可以替他侦查敌情，同时，也是在索要更多的信息。
合作，需要情报共享。
幕玄辰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讶异。
“你……能感觉到‘它’的意志？”
“是的。”我点头，“冰冷，威严，不属于您。像一个被设定好的守卫。”
他脸上的讶异，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一抹深沉的杀意。那杀意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他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看来，孤还是看你了。”他缓缓踱步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你也比孤想象中，陷得更深。”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
“你问它是什么。它没有名字，它是我一出生，就伴随着我的东西。是皇室血脉的证明，也是一道无人能解的……诅咒。”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
与生俱来？
“宫中的人，从不敢公开议论。但私下里，所有知情者，都称它为——”
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
“锁龙咒。”
锁龙咒。
好一个贴切，又恶毒的名字。
它锁住的，何止是他的力量，更是他这条真龙的性命与未来！
“现在，你明白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不是在为一个病人分忧，你是在触碰大胤王朝最核心的诅咒。每深入一分，你的危险就多一分。你随时可能被它反噬，也可能……被它的创造者，灭口。”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殿下，从我被送到您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我的命运，早已和他这条被锁住的龙，绑在了一起。
他活，我或许能活。
他死，我必定陪葬。
我的回答，似乎取悦了他。他眼中的冰霜，融化了些许。
“很好。”他点零头，似乎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回静心苑了。”
我的心猛地一悬。
“明德，”他扬声唤道。
殿门被立刻推开，明总管恭敬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神在我与幕玄辰之间扫过，带着一丝探寻。
“殿下。”
“收拾偏殿‘月华宫’，让秦姐住进去。”幕玄辰的语气，不容置喙，“把所有关于‘奇经异脉’‘上古巫蛊’的典籍，全部送到月华宫。她想看什么，就给她什么。”
明总管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就被他完美地掩饰了下去。
“是，殿下。”
幕玄辰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孤需要你的能力，也需要你的脑子。”他，“秦卿，别让孤失望。也别……耍花样。”
“你需要做的，是研究它，分析它，直到找到……杀死它的方法。”
完，他便转身，走向了内殿更深处。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月华宫，典籍，研究……杀死它。
他给了我新的身份，新的任务，新的……囚笼。
一个更华美，更接近风暴中心，也更致命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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