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初十回来的，她七八年都没有回家过年了，就为了挣过年的一点补贴。她勤劳刻苦，勤俭节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不夸她一句好的。
长年劳累的身躯微佝偻着，皮肤黑黄，个子矮，穿着非常简朴，很符合大众对贫苦劳碌年迈女性的印象。
她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陈施欢，激动地把陈施欢抱起来亲了两口，粗粝的大手在脸上使劲揉搓。
亲昵得像陈施欢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啊呦，外婆都多久没见到施欢了，是不是又长高了，丫头越长越漂亮，以后讨多少男生喜欢。”
脸被揉得生疼，红了一片，陈施欢疼得皱眉咧嘴。
“外婆，你捏疼我了。”
外婆笑呵呵，两只眼睛眯起来的样子活像《书奇谈》里的老狐狸：“哟，丫头娇气得很，这么两下就叫疼啊，外婆可不是故意的，没有故意捏你的脸，可能是外婆手上的茧子磨疼你了。”
“丫头就是丫头，皮肤娇嫩的跟水似的，碰不得。男孩子就不一样，皮实得很。”
她像为了求证转头轻轻摸了摸林光，“光，外婆这样摸你疼吗？”
林光视线扫过陈施欢泛红的脸颊，眼神不自然飘忽了一下，后答道：“疼。”
不要外婆，连陈施欢都被惊了一跳。
看是看不出来外婆对他俩的差别，只有陈施欢自己知道，对林光，外婆是不可能下重手的。
明，林光他撒谎了。
林光是谁，那可是孩子标杆，他怎么会谎，为什么要谎？
想不通，难道老巫婆杀红眼了，连林光也不放过？
外婆转而显出几分黯然神伤：“外婆年纪大了，孩子们都嫌弃我。”
“我最喜欢施欢，施欢也嫌弃我。”
陈施欢：真行，合着错都在我。
林雪华看母亲难过，心里很不是滋味：“妈，没这回事，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对施欢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施欢，快和外婆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陈施欢样子本就生的乖，低眉垂眸乖乖上前拉着外婆的手，未话已经惹人心怜。
“外婆，对不起，下次你捏我我不疼了，但下次可以轻一点吗？我会乖乖的听话的。”
装白莲花谁不会，可不是白看的。
外婆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死丫头一年不见嘴厉害不少。
简单吃了个饭，外婆收拾碗筷。
林雪仙和林雪华赶忙拦住。
“妈，你这是干嘛，辛苦一年了回来就休息休息，洗完我们来做就好了。”
“没事，我闲下来浑身不舒服，让我来做吧，你们去玩吧。”
劝了又劝，实在拗不过自己妈，便放手让她去做。
家里人多碗也多，放在厨房堆成一座山。
陈施欢暗道不好，转身要跑，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还是传来。
“施欢啊，来陪陪外婆，外婆好久没见你了，和外婆聊聊。”
陪个鬼啊，留下来互相恶心对方吗!
林光毅然上前：“外婆我来吧，我会洗碗，妹妹她太了，都够不到水池。”
外婆立刻摆摆手：“洗什么洗，我什么时候让她洗碗了。你去玩，男孩子手脚笨，哪会做这些，别把碗给摔了。”
饭吃完，大家打麻将的打麻将，打牌的打牌。林雪仙忙着招呼大家，端茶倒水，瓜子花生和零嘴一应俱全。
林雪仙丈夫也没闲着，去外面井口挑水。
“光，光，二叔去上个厕所，你来帮我玩两把。”林光二叔捂着肚子，喊道。
林光和林飞两兄弟扑克麻将玩的不错，组局缺人时喊他们上场是常事，不过一般喊林光，因为林飞输不起，输了两块钱就哭鼻子。
“去呀，二叔喊你你就去，你留我这干什么？”外婆赶走林光。
林光挣扎，脑袋拼命想着办法，直到陈施欢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再不放心也只能走。
厨房只剩下外婆和陈施欢。
陈施欢转身抬头，眼睛直直对上外婆的眼睛，电光火石，两人都卸下伪装。
柴火灶的柴烧得噼里啪啦，气氛剑拔弩张。
慈祥和蔼是假，乖巧听话也是假。
外婆拉下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显得整个人阴沉可怕，她把碗放进洗碗盆中，舀了几勺冷水，便吩咐陈施欢：“来把这些碗洗了，女孩子多学着做家务，以后嫁了人在婆家才不会挨骂。”
老妖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她算是看够了，哪能听她什么就是什么。
“外婆，水池太高了我够不着，还是你自己洗吧，你要是不想洗，我去找大哥哥来帮你洗。”陈施欢眉梢上挑，语气不带一丝对长辈该有的态度。
外婆自然更不想让大外孙洗碗，男孩子那是能洗碗的吗!
她气冲冲地端了矮凳放在水池下面：“站着不就可以洗了!懒皮子，借口多!”
她今还必须把这死丫头训得服服帖帖!
眼前的外婆和人前的外婆判若两人，前世陈施欢百口莫辩，没人相信她。
而今世……
陈施欢站上矮凳，她想，得让外婆尝尝被人污蔑的滋味……
麻将房里烟雾缭绕，牌局正酣，麻将碰撞声、纸牌摩挲声交织，大家全神贯注。
突然，一阵尖锐又杂乱的“噼里啪啦”声从厨房传来，那声音尖锐又急促，像密集的鞭炮炸裂，又似无数玻璃珠子同时滚落。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转头，目光聚焦在厨房方向，脸上满是意外，手里的牌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一时间，牌桌前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那碗碟碎裂的余音还在回荡。
林光最先反应过来，正好二叔上完厕所回来，他手中刚摸了一张牌，交到二叔手中便直奔厨房。
是个七万，二叔搓搓手，在麻将桌定睛一看。
杠上开花，胡了!
兴头上的男人们是任风吹雨打都不会停下来的。
林雪仙和林雪华两姐妹最先赶到案发现场。
其次是林光和林飞两兄弟。
场面非常混乱，碗盘碎裂一地，洗碗盆也倒在地面上，筷子更是七零八落。
跌坐在地上的陈施欢眼泪汪汪，水渍泼了一身，在寒冷的冬瑟瑟发抖，像风中孤立的一株草，单薄无依。
她委屈的眼神在来的几人中扫了一圈，最后定在林雪华身上，像是找到了依靠。
哇的一声哭出来。
“妈妈，外婆让我洗碗，水……太冷了，我洗不干净外婆就，就掐我。我不心就把，碗给打翻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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