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澄的指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他看着穆琯玉平静陈述事实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败……他竟然……直接下了杀手！
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隔离还要残酷百倍。
那不仅仅是冰冷的决策，那是屠杀！
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看似冷静实则……他不敢深想的弟弟，在他昏迷时做出的、足以让凌安城根基动摇的暴行！
而穆琯玉，她只是如此平静地分析着，仿佛在点评一局与己无关的棋。
她点出了这方法的“高效”与“必要”，像是在他鲜血淋漓的良知上，又冷静地划下一刀，逼他看清这权力的本质是何等肮脏。
他猛地闭上眼，胃里翻江倒海，绞痛伴随着恶心感阵阵袭来。
外面那些哭泣哀求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们都是他的子民。
是他发誓要庇护的人。
可现在，他弟弟屠戮了他们，而他的“老师”，在告诉他这是“正确”的。
他该怎么办？
为了稳定，默认这场屠杀，用强权压下所有的哭声？
那他和史书上的暴君有何区别？
还是……推翻景瑭的决定，追究责任，安抚民众？
但在蛊毒蔓延、强敌环伺的当下，这无异于自毁长城，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
无论怎么选，脚下都是万丈深渊。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被痛苦冲刷后的、近乎虚无的死寂。
他避开穆琯玉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对着车外艰难地吐出命令。
“传令……去西营，立刻停止……‘清理’。”
这两个字出来，都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告诉前面的人。”
“西营之事，本王……会亲自处理，给他们一个交代，让他们……先散去。”
这命令充满了矛盾和不彻底。
他叫停了屠杀，却无法立刻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只能用“亲自处理”和“交代”来暂时安抚。
下达完命令，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向后靠在车壁上，微微合上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他没有再看穆琯玉，只是从齿缝里，泄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看到我们……最终都变成这副样子……”
萧景澄那句充满痛苦与迷茫的质问话音还未落，穆琯玉清冷而锐利的声音便骤然响起。
“不要传令！”
她这一声不仅喝止了外面即将领命而去的侍卫，也让颓然靠在车壁上的萧景澄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穆琯玉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他预想中的理解或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失望和不容置疑的逼迫。
“如果此时叫停清理，那之前已经为此付出性命的人，算什么？”
“他们的死，就变得毫无价值，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推翻的错误吗？”
她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既然已经开始，就必须有一个结果。”
“朝令夕改，摇摆不定，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会让所有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陷入更深的混乱和绝望！”
她的视线牢牢锁住他试图闪躲的眼神，抛出那个冰冷至极的选择题。
“景澄，保护少数人（那些被隔离、可能被牺牲的人）和保全大多数人（凌安城的稳定和更多未被感染的生命），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选吧？”
她将他曾经学过的、她亲自灌输的法则，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至于你的‘这副样子’……”
穆琯玉的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认为这不是你个壤德的堕落，这是政治决策，是面对残酷现实时，一个领导者必须做出的、没有完美答案的抉择。”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为已经无法挽回的死亡忏悔犹豫，而是承担起这个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并确保它最终的目的，控制蛊毒，稳定局势，能够达成。”
“让你的命令，变得有意义。而不是像一个孩子一样，因为看到了过程的血腥，就想要推翻重来。”
她最终冷冷地补充道。
“那才是真正的软弱和不负责任。”
车厢内外，一片死寂。
只有外面平民隐约的哭泣声，和萧景澄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穆琯玉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亲手斩断了他试图抓住的那根名为“仁慈”的脆弱藤蔓。
她的话语将他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坚持凿得粉碎。
这与他自幼接受的仁德教诲、与外面那些悲泣的声音激烈交战。
可最终，那片由她亲手在他心底培育出的、名为“现实”的黑暗土壤，吞噬了所有微弱的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直了身体。
脸上的痛苦挣扎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冰冷。
他不再看穆琯玉，目光空洞地投向车厢前方。
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平稳，却失去了所有温度的声线，对着车外重新开口。
“传令。”
“西营戒严，按原定计划继续执行，不得有误。”
“驱散前方拦路民众，告诉他们，滋事阻挠者……以同罪论处。”
命令下达的瞬间，他感到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比蛊毒发作时更甚，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味。
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其咽下，仿佛那具正在承受凌迟之苦的身体已不再属于自己。
马车外，传来了玄甲卫行动时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以及民众被驱赶时更加绝望的哭喊。
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终是如她所愿，亲手为自己戴上了那顶由鲜血与冷酷铸就的王冠。
萧景澄闭上眼，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封锁在眼底深处。
【萧景澄黑化值+10%，目前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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