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教授的加密信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沉入了李擎风日常工作的湖底。
没有带来焦虑，反而勾起了一段被尘封的回忆。
那是在星海大学的最后一年，怀特教授把他叫到办公室，面前是全息投影中复杂的多维能量模型。
“擎风，你的‘高维能量场共振理论’是我三十年教学生涯中见过最大胆的设想，”
教授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擎风当然知道。
那需要建造全新的实验设备，需要海量的计算资源，需要一支顶尖团队的数年努力，所有这些都需要巨额资金，远不是一个学生的毕业设计能够承担的。
“系里评审委员会不会通过的，”
怀特教授无奈地，
“他们更看重‘实际应用价值’，
有时候，最聪明的头脑不得不为现实妥协。”
于是，那个改变聚变引擎效率的“实用”项目成了他的毕业作品：一个被简化、被约束的产物，却依然足以让他在毕业生中脱颖而出。
此刻，在“林氏精工”的维修店里，李擎风的指尖在全息界面滑动，调出了林氏深空集团的公开项目数据库。
他的目光在一个个尖端研究项目上流连：
量子隧穿能量传输、
生物纳米材料自组装、
曲率驱动理论验证...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两管营养剂，“晚饭时间到了。”
李擎风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屏幕：
“原来林氏在搞这么多前沿研究...
这个量子隧穿项目，三年前我在大学时做过类似的理论推演，但他们已经进入实验阶段了。”
林淼飘到儿子身边，瞥了一眼屏幕：
“哦，那个啊。
听烧了上百亿信用点，最近才有点突破。”
他递给儿子一管营养剂，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只是好奇...”
李擎风接过营养剂，机械地吸了一口，突然问道，
“爸，当年如果我有足够的资源，你会支持我继续研究高维能量场吗？”
林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傻问题。你母亲和我攒的那点钱，连你项目需要的实验室零头都不够。”
他的眼神变得深远，
“记得你母亲过，才就像种子，有的需要整片森林的养分才能开花。”
谈话间，李擎风无意间点开了维修店的财务系统。
当账户总余额显示在全息屏幕上时，他猛地呛了一口营养剂。
“等、等等...”
他不敢相信地数着数字后面的零，
“这是...系统显示错误吧？”
林淼凑过来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
“哦，这个啊。
玛拉把她这次勘探收益的百分之二十转了过来，是‘救命之恩’。
再加上其他几支队伍预付的维护费，最近确实赚了不少。”
“不少？”
李擎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比星海大学工程系全年预算还多！
这叫不少？”
林淼耸耸肩：
“在深空勘探行业，好的维修服务就是生命线。
大家愿意为生命线付钱。
再了，你最近不是成了‘守护使’吗？使的报酬总不能太寒酸。”
李擎风的目光再次回到账户余额上，眼神变得不同。
那些曾经只能存在于理论中的设想，那些因为资源限制而被搁置的研究计划，此刻突然变得触手可及。
这一幕落在林淼眼里，老人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一刻，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烟消云散。
他明白，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从关注金钱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所以...”李擎风终于转过头，眼中闪烁着林淼多年未见的光芒，“这些钱...我可以用？”
林大笑出声：“不然呢？存着生利息吗？有本事你就全花光，那算你有种。”
得到父亲的肯定，李擎风不再犹豫。
他迅速点开个人终端，开始联系那些许久未见的同学。
很快，一个个全息投影在维修店中亮起。
“莉娜！听你在火星生态圈项目？”李擎风对着一个投影，“我需要一套微生物环境感知系统的设计方案...”
“马克！你在木星空间站对吧？帮我搞一套量子计算模块，要实验室级别的...”
“莎拉！你父亲还在经营材料进口对吧？我需要一批纳米自组装材料，清单我发给你...”
一个个通讯接连不断，李擎风仿佛变了一个人，言语间充满了久违的热情和活力。林淼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中满是欣慰。
通讯间隙，李擎风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父亲：“爸，咱们店的地下仓库，是不是以前用来存放大型设备的？”
林淼点头：
“没错，之前租给过一个科研团队当临时实验室。
基础设施应该还在，包括独立的能源线路和环境控制系统。”
“太好了！”
李擎风兴奋地，随即又想起什么，语气谨慎起来，
“但是...如果我真的开始做这些研究，林家那边...”
林淼的表情变得严肃：
“记住，擎风，我们用的是自己赚来的钱，做的是自己想做的研究。
林家是林家，我们是我们。”
他停顿一下，语气缓和下来，
“不过...确实应该谨慎点。
这样，我用一个老朋友的名义注册个研究基金，资金流动通过第三方渠道。”
就在这时，李擎风的终端收到一条新信息。
他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复杂。
“怀特教授发来的，”他轻声，“他...如果我需要实验室设备，他有些‘退休的老朋友’可以便宜转让。”
林淼扬起眉毛：“看来你的使光环还在发光啊。”
决定已下，李擎风不再犹豫。
他重新打开通讯列表，这次的眼神更加坚定。
“莉娜，刚才的感知系统，我要两套...对，最高精度的。”
“马克，量子计算模块改成三组，顺便问一下你们有没有闲置的粒子成像仪？”
“莎拉，材料清单我更新了，数量增加三倍...”
看着儿子全神贯注地投入筹划，林淼悄悄徒店面的休息区。
他从储物柜深处取出一个老旧的相框，照片上是年轻时的他和妻子，怀里抱着刚满月的擎风。
“看吧，亲爱的，”他对着照片轻声，“我们的种子终于找到了一片可以生长的森林。”
窗外，土星环在永恒地旋转，仿佛一个巨大的时钟，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但在“林氏精工”维修店里，时间仿佛刚刚开始重新流动。
李擎风结束了最后一通通讯，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
他望向父亲：“所以，你真的不介意我把所有钱都砸进一个可能毫无结果的实验里？”
林淼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记得你母亲常的一句话吗？
‘星辰之远，非一日可抵，然不行则不至’。
我们或许永远抵不了星辰，但至少可以在路上。”
他眨眨眼，补充道：
“再了，钱花光了可以再赚。
但灵感错过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擎风看着账户余额，第一次感觉到那不仅仅是一串数字，而是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门钥匙。他轻轻触碰胸前的吊坠，仿佛在向母亲承诺着什么。
在土星环的阴影下，一家的维修店里，一个可能改变人类深空探索进程的研究，正在悄然萌芽。
而遥远的林氏大厦里，无人知晓这股正在积蓄的力量。
至少暂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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