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珩那句意有所指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晚吟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冲着她来的？因为她挡了谁的路？还是因为她救治萧夜珩的行为，触动了某些饶利益？
她敛下眸中思绪，抬眸时已恢复平静：“王爷心中自有论断。妾身只知，既应下为王爷解毒，便会竭尽全力，不容任何人破坏。”她语气坦然，带着医者的专注与责任。
萧夜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追问，只挥了挥手：“去吧。墨影会配合你。”
接下来的两日，祁王府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萧夜珩以需要静养、调整用药为由，暂停了每日固定的汤药，所有饮食皆由特定心腹经手，戒备森严。
而陆晚吟则与墨影暗中联手，展开了细致的排查。
墨影负责明面上的盘查，将所有经手过那批新药材、以及能够接触到药房和煎药流程的下人，无论职位高低，全都梳理了一遍。他行事雷厉风行，带着暗卫特有的冷厉，一番审问下来，却并未发现明显破绽。送药材的、看守药房的、煎药的侍女，似乎都只是按部就班，找不出刻意下毒的证据。
“王妃，明面上的线索断了。”墨影向陆晚吟汇报时，眉头紧锁，“所有人都声称无辜，查不出谁有机会将石见穿混入药材，或者在煎药过程中动手脚。”
陆晚吟并不意外。对方既然敢用如此隐蔽的手段，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明路不通，便走暗路。”陆晚吟沉吟道，“墨侍卫，你带我暗中观察一下这些人，尤其是……日常行为与职责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可能接触到关键环节的人。”
于是，在墨影的掩护下，陆晚吟如同一个隐形的影子，悄然观察着那些被列为嫌疑对象的下人。
她看到负责从大药库领取药材的仆役，行事规矩，领药后直接送入药房，并无异常。
她看到看守药房的婆子，眼神浑浊，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看起来惫懒又迷糊。
她看到煎药的侍女，战战兢兢，每次煎药都心翼翼，生怕再出纰漏，不似作伪。
似乎每个人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然而，就在陆晚吟几乎要以为线索彻底中断时，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在一次侍女煎药的过程中（虽暂停给王爷服用，但陆晚吟要求一切照旧，以免打草惊蛇）。她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侍女将药材倒入药罐，注入清水，然后放在厨房角落一个专门用来煎药的炉子上。
一切如常。
但就在侍女转身去取柴火的间隙，一个穿着粗使婆子衣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拎着一个水桶，颤巍巍地走进了厨房。她似乎是负责厨房杂务的，进来后便自顾自地在水缸边舀水，动作缓慢。
陆晚吟的目光原本只是随意扫过，却猛地定住。
那老妇人舀完水，拎着水桶往外走时，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身子歪了歪，手肘“不心”碰到了放在炉子旁、准备后续添加的几味备用药材包上。她慌忙扶正药材包，嘴里嘟囔着“人老了不中用了”，然后才慢吞吞地离开。
整个过程极其自然，就像是一个老人寻常的失误。
但陆晚吟的瞳孔却微微收缩。她看得分明，在那老妇人扶正药材包的瞬间，她枯瘦的手指极其迅速而又隐蔽地在其中一个药材包上轻轻按了一下，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墨影，”陆晚吟压低声音，指向那个佝偻的背影，“那个婆子，是什么人？”
墨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那是厨房负责杂役的张婆子，在王府待了十几年了，平日里就是洗菜、挑水、打扫厨房，看着老实巴交，没什么特别。”
“十几年？老实巴交？”陆晚吟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一个在王府待了十几年的老人，会对厨房环境不熟悉？会那么“恰好”地在煎药的侍女离开、药罐就放在旁边的关键时刻，踉跄碰到备用药材？
这巧合，未免太多零！
“查她。”陆晚吟果断道，“重点查她最近有没有异常举动，接触过什么人，家里有没有突发状况需要大笔银钱。”
墨影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调查结果很快反馈回来。张婆子确实在王府多年，平日里沉默寡言，干活也算勤恳，唯一的儿子嗜赌，欠了不少赌债。而就在前几日，她儿子欠下的最大一笔赌债，突然被人还清了。据她儿子酒醉后吹嘘，是他娘走了大运，得了贵人赏识。
“贵人赏识？”陆晚吟冷笑，“一个厨房杂役婆子，能得什么贵人赏识？还偏偏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这个看似最不起眼、也最不可能的张婆子。
她利用自己在厨房干活、行动不易引人注意的便利，在药材补充后，伺机将石见穿混入药房对应的药材中（这或许需要不止一次机会）。然后，在日常杂务中，她可以“不经意”地出现在煎药的厨房，利用类似今日这种“意外”，确认或者进行最后的“保险”操作——比如，确保那包被混入石见穿的药材被使用。
手段老辣，心思缜密，充分利用了自身“老实人”的伪装和不起眼的身份。
“锁定她了。”陆晚吟对墨影道，“但先不要打草惊蛇。她背后定然还有人，我们需要证据，更需要知道，指使她的人是谁。”
墨影点头，看向陆晚吟的目光中，敬佩之意更深。王妃不仅医术高超，这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也远超常人。若非她坚持暗中观察，捕捉到那细微的异常，他们恐怕还在那些明面上的嫌疑人身上打转。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悄然收紧，目标直指那个在厨房忙碌了十几年、看似与世无争的佝偻身影。
而此时的张婆子，还浑然未觉，自己已经被那双冷静而锐利的眼睛牢牢锁定。她依旧每日颤巍巍地挑水、扫地，偶尔“不心”碰倒些东西，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普通底层仆役的角色。
然而，隐藏在老实外表下的，究竟是怎样一颗被收买、被利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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