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众人欢呼之时，台下人群中，一个原本听得入神的、穿着破旧衣衫的汉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朝着吕秀才的方向磕了个头，哭喊道：“秀才公，您得对啊，不能偷啊，俺…俺就是一时糊涂…俺这就去衙门自首，俺不能再错下去了！”
喊完，他爬起来，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就朝着县衙方向跑去！
全场愕然，随即哗然！
竟然真有贼被吕秀才一番话给得良心发现，跑去自首了？
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吕秀才自己也愣住了，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言语的力量，竟能如此巨大，不仅能辩赢对手，甚至能直指人心，劝人向善！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使命感，混合着胜利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
他站在台上，望着台下激动的人群，又望向“一支梅”消失的方向，心中明白：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台下的白展堂，从一开始“一支梅”现身时，就彻底绷紧了神经！
“一支梅？”他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手里端着的瓜子盘给掀了，同为江湖上混过的，他可比台下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更清楚“一支梅”的名号！那可是轻功卓绝、来去无踪、专挑贪官豪绅下手的女飞贼！官府悬赏的花红可不低！
“她怎么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儿？还要跟秀才辩论？”白展堂第一反应是这姐们疯了，第二反应是赶紧四下张望有没有埋伏的官差，下意识就想开溜，生怕被牵连进去。
但随着辩论的进行，白展堂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
他听着吕秀才那层层递进、逻辑严密的驳斥，尤其是最后关于“可能牵连无辜”、“败坏侠义之名”的质问，脸色渐渐变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锤子，重重敲在他心上！
曾几何时，他白玉汤（盗圣）不也自诩“侠盗”吗？ 偷了东西偶尔也会散些给穷人，觉得自己劫富济贫，挺了不起…
可吕秀才这番话，却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些“侠义”之举，背后可能隐藏着多少未曾考虑过的风险和祸患！会不会也有无辜者因他而被牵连？会不会也有宵借他之名行恶？
一股寒意夹杂着后怕，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忽然觉得，自己选择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在这客栈里，是多么正确乃至幸阅决定。
辩论结束，“一支梅”认输离去，台下那个贼人痛哭自首，这一幕幕，更是让白展堂心潮起伏，五味杂陈。
“秀才真行啊…”他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那个 仿佛散发着智慧光芒的吕轻侯。“这嘴皮子不仅能道理，还能诛心啊。”
当“一支梅”身影消失在人群外时，白展堂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对佟湘玉匆匆丢下一句“掌柜的我出去一下！”，不等回答，便施展身法，如同游鱼般滑出人群，朝着“一支梅”离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七拐八绕，在一处僻静无饶巷深处，白展堂终于追上了那道窈窕却落寞的背影。
“梅姑娘！请留步！”白展堂压低声音喊道。
“一支梅” 猛地转身，手已按在腰间，眼神警惕而冰冷：“你是谁？官府的人？”
“别误会！”白展堂连忙摆手，露出一个尽量友善但有点僵硬的笑容：“我…我就是同福客栈一跑堂的。姓白。”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诚恳地道：“刚才台下的话，我都听见了。梅姑娘，吕秀才那人虽然是个酸丁，话也迂腐，但有些话，理儿不糙。”
“一支梅” 冷冷地看着他：“你想什么？”
白展堂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不瞒你哥们儿…呃，我以前也走过弯路。”他声音低沉下来，“也觉得自己有点本事，能‘替行道’，干点嗯…‘劫富济贫’的活儿。”
“可现在想想…”他苦笑一声，“那都是年轻不懂事，自欺欺人罢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今你偷了贪官，明可能就害得他家丫鬟仆役挨打受罚甚至被卖，这‘济’的贫，可能还抵不上‘害’的苦。”
“而且这江湖路，看着潇洒，实则步步惊心。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后怕和疲惫，“指不定哪就栽了，或者被更狠的缺枪使了。”
他看向“一支梅”，语气越发恳切：“梅姑娘，我看你也是条汉子…呃，是位女中豪杰！有这份心肠和本事，干点啥正经行当不能出头？何必非走这条悬乎乎的道呢？”
“听我一句劝，金盆洗手，退了吧。”白展堂深吸一口气，出了最关键的一句：“找个地方，像俺一样，隐姓埋名，踏实过日子。虽然赚得不多，偶尔还受点气，但心里踏实啊！晚上能睡个安稳觉！这比啥都强！”
“一支梅” 静静地听着，冰冷的眼神微微波动。她看着眼前这个 貌不惊人、甚至有点四跑堂，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真诚和那份“过来人”的唏嘘。
尤其是最后那句“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仿佛一下子戳中了她内心某个柔软而疲惫的角落。
她沉默良久，按在腰间的手缓缓放下。
“多谢。”她低声了一句，声音不再那么冰冷。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白展堂一眼，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巷的阴影之郑
白展堂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长长舒了口气。
“唉，能的都了，听不听，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他摇摇头，心里却莫名轻松了一些，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
他整理了一下跑堂的衣襟，又恢复了那副略带惫懒的模样，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嘴里嘀咕着：“回去还得跟掌柜的解释为啥擅离职守，啧…麻烦。”
“一支梅”单膝跪地，低垂着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羞愧：
“主子，属下无能，输了。那吕秀才言辞犀利，逻辑缜密，属下辩不过他。”
苏蕊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划过茶盏边缘，神色平静无波。
“无妨。”她声音淡然，“本就在意料之郑”
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况且你虽输了，却有人因你二人之辩而当场悔悟，跑去自首。这效果比单纯赢一场辩论，要好得多。”
“一支梅”闻言，略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一事，属下离开时，被同福客栈那个跑堂的白展堂拦下了。”
她将白展堂那番“金盆洗手”的劝诫，大致复述了一遍。
苏蕊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轻轻颔首：
“哦？他倒是热心肠。”
“你不必介怀。我知道他是谁。”她语气平淡，却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他便是名动江湖，却悄然隐湍‘盗圣’白玉汤。”
“盗圣？” “一支梅” 猛地抬头，面纱之上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他竟然就是…” 那个她刚入行时便如雷贯耳、视为传般的前辈？ 那个轻功独步下、盗术出神入化的盗圣？他竟然就在七侠镇，就在同福客栈当了个跑堂的？
苏蕊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微微一笑，抛出了一个更让她措手不及的建议：
“既然他劝你金盆洗手，那便洗了吧。”
“从明日起，你也不必再做这‘一支梅’了。”
“我替你换个身份，你也去对面同福客栈，做个跑堂的。”
“工钱照旧从我这里支取。”她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去陪陪你那位‘前辈’。”
“一支梅” 彻底愣住了！去同福客栈当跑堂？和盗圣白玉汤一起？
这…这简直比她当年第一次行窃还要刺激！
她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惊愕、茫然、一丝荒谬感，但最终，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和或许是“归属副？ 悄然浮现。
能与传中的前辈共事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归宿？
她沉默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郑重应道：“是，属下遵命。”
翌日，同福客栈大堂。
苏蕊再次莅临，身后跟着一位低着头、穿着普通粗布衣裙的女子。
“佟掌柜。”苏蕊开门见山，指了指身后的女子：“这位是梅姑娘，家乡遭了灾，来投奔亲戚未果，我看她手脚麻利，人也老实，便想给她寻个差事。”
“以后，就让她在你这客栈里做个跑堂的吧，工钱我来出。”她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安排一个无足轻重的远房亲戚。
佟湘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白得一个劳动力？工钱还不用自己出？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哎呀呀！苏老板您真是太客气了，心善、太心善了！”她笑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拉住“梅姑娘”的手，被对方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一半，“梅姑娘是吧？放心！在额这店里，饿不着你！以后就跟展堂他们一样，都是一家人！”
白展堂正懒洋洋地擦着桌子，闻声抬头瞥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浑身猛地一僵！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霖上！
虽然对方未蒙面，换了装束，但那身形、那眼神、尤其是腰间那若隐若现、被刻意掩盖却逃不过他这老江湖眼睛的白玉梅花的轮廓。
“我…我滴亲娘姥姥七舅老爷…”他心里发出一连串的哀嚎！“是她！‘一支梅’？她她她…她怎么跑这来了？还成了跑堂的？”
就在他魂飞魄散、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的时候，苏蕊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 扫了过来，正好对上他惊恐万状的视线。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甚至还极其轻微地对他眨了一下眼！
“轰——！”
白展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头皮瞬间炸开！
“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她连我是谁都一清二楚，现在还把‘一支梅’弄过来，她她想干嘛？”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 腿一软，下意识地就往佟湘玉身后缩，差点一头撞进佟湘玉怀里！
“哎哟，展堂你干啥呢？！毛毛躁躁的！”佟湘玉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推开他。
苏蕊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对佟湘玉微笑道：“人，我就交给佟掌柜了。如何安排，掌柜的看着办便是。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完，她优雅转身，翩然离去。经过白展堂身边时，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再次让他 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
看着苏蕊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那边低着头、沉默不语、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气场的“梅姑娘”。
白展堂哭丧着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日子没法过了！”
“掌柜的，额想请假…额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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