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十二日，晴。
我陪梁叙去试西装。
他站在三面镜前，扣上最后一颗纽扣，侧过身问我：“像不像个新郎？”
我替他理了理领口，指尖碰到他颈侧突起的青筋，像碰到一条静静流淌的河。
“像。”我。
镜子里，他笑得像少年，我笑得像宾客。
2
六月十五日，雨。
梁叙约我在老地方——高中后门那家已经倒闭的奶茶店。
雨把旧招牌冲得发白，我们蹲在屋檐下分一只打火机。
他点燃一支烟，只吸一口就递给我。
“我要结婚了。”
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颤了一下。
我“嗯”了一声，把烟含进嘴里，薄荷爆珠炸开，凉得舌头发麻。
“你没什么要问我？”
“问什么？”
“比如，为什么是舒晴，不是你。”
雨声太大，我没听清最后三个字，又或者，我假装没听清。
3
六月十七日，阴。
整理旧物，翻出高中毕业照。
照片里，梁叙的胳膊搭在我肩膀，手指却扣着舒晴的手腕。
那一年，我们仨的合影背后，我用铅笔写了一行字：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下一句怎么接？”
如今铅笔字被时间晕开，像一行哭花的妆。
4
六月十九日，多云。
婚礼彩排，舒晴让我去送戒指。
她把盒子交到我掌心，金属冰凉。
“你最知道他手指的尺寸。”
我张了张嘴，没解释——大二那年，梁叙打球骨折，是我半夜背他去急诊，一路攥着他肿成紫萝卜的四根手指，哭得比他还惨。
5
六月二十日，雷阵雨。
梁叙醉醺醺地敲我家门。
“舒晴，如果我不想结，现在还可以逃。”
他头发滴水，像只被雨淋湿的狗。
我递给他毛巾，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们逃吧，去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笑了，用另一只手关掉客厅的灯。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你电视剧看多了。”
其实我想的是：
十年前，你第一次“我们以后一起住吧”，我在心里已经把家具挑好了。
可你只是把喝完的可乐罐抛进垃圾桶，笑着补一句：“兄弟，一辈子的那种。”
6
六月二十二日，雨。
婚礼前夜，我陪梁叙去理发。
理发师问：“两边鬓角要不要再短点？”
梁叙看镜子里的我：“听她的。”
我伸手比了比，指尖擦过他的耳廓，像碰一个易碎的秘密。
“就现在这样，很好。”
理完发，他请我吃刨冰。
我们坐在学门口的木椅上，塑料勺子刮得碗底沙沙响。
“记不记得，六年级你请我吃刨冰，我咬到牙疼，你还笑我。”
“记不记得，高一运动会，你跑八百米，我冲过终点线背你，你吐了我一身。”
我们像两个记漳，把旧账翻得哗哗响，却谁都没提，那年他生日，我偷偷把礼物塞进他抽屉——一张周杰伦的cd，背面用涂改液写着“我喜欢你”。
第二，cd出现在舒晴的课桌上。
7
六月二十三日，大晴。
婚礼在户外草坪举校
我穿浅蓝色长裙，袖口别了一枚向日葵胸针——梁叙十八岁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舒晴扔捧花，我故意往旁边躲，花束却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进我怀里。
人群起哄，我抬头找梁叙。
他隔着人群对我举杯，嘴唇动了一下。
我读得懂，那是“对不起”。
8
六月二十四日，阴转晴。
我把捧花拆开，做成干花相框。
相框背面，夹了一张照片：高三晚自习，停电。
黑暗中，梁叙偷偷把耳机塞进我耳朵，周杰伦在唱：
“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照片里，我们并肩趴在课桌上，窗外是六月最亮的星。
耳机线缠在一起，像两条不肯解开的命运。
9
六月三十日，晴。
我搬离这座城剩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收到梁叙的微信：
“今翻抽屉，找到你高一借我的那支钢笔，还留着。”
我回复：“扔了吧。”
然后删掉对话框，把手机关机。
江面波光粼粼，像一条被揉皱的缎带。
我把车窗摇到底，风灌进来，吹得眼睛发酸。
可我没有哭。
我只是想起，十八岁那年，梁叙在操场边等我下晚自习。
他背着光，冲我挥手，喊我名字。
那一刻，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停在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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