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内,药香弥漫,掩盖了残留的血腥味。温微遥靠在软枕上,手臂缠着厚厚的白棉布,府医刚刚换过药,灼痛感依旧清晰,却比不上心底冰锥般的寒意。
柳氏坐在床边,拿着帕子不停拭泪,声音哽咽:“我苦命的女儿…那林氏…好狠的心肠!竟将你伤成这样…若非老太太来得及时…”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阵后怕。
“母亲别哭,女儿没事。”温微遥声音虚弱,脸上却带着一丝安抚的浅笑,眼神温顺柔和,“祖母公正,二婶也已受了罚。女儿养几日便好了。”
她越是懂事隐忍,柳氏越是心疼,对林氏的怨恨也更深。“罚?禁足抄书算什么罚?她那等毒妇,合该……”
“母亲!”温微遥轻声打断,眼神带着一丝不赞同,“二婶终究是二叔的嫡妻,是四弟的生母。
祖母如此处置,已是顾全大局,维护温家颜面。我们……我们该体谅祖母的苦心。”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冰冷。
“只是……女儿担心父亲。父亲病体沉疴,如今二婶又被禁足,无人主事,二叔公务繁忙,这府里上下……怕是要乱了。”
柳氏闻言,脸上忧色更重:“是啊……你父亲……唉……”她只觉心乱如麻,除了礼佛,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复杂的局面。
“母亲,”温微遥抬起眼,眼神清澈带着孺慕,“女儿有个不情之请。
祖母罚二婶抄书,是望她悔过。
女儿想着,父亲病中,若能得家人亲手抄写的经卷祈福,或许……或许能感念亲恩,对病情有益?女儿手臂有伤,无法执笔,想请母亲代劳,每日为父亲抄一卷《金刚经》,送去父亲病榻前。
母亲一片诚心,佛祖定会感念,父亲……或许也能感受到。”
柳氏眼睛一亮。抄经祈福。这是她最擅长也最愿意做的事。
既能表达对丈夫的关切,又能弥补自己无法主事的愧疚,还能在老太太面前博个贤良的名声。
她立刻点头:“好!好孩子!还是你想得周到!母亲这就去准备!”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起身去张罗笔墨经卷。
看着柳氏匆匆离去的背影,温微遥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让柳氏抄经送过去?
不过是让她在父亲面前多露脸,提醒众人长房主母的存在,同时也是……给某些人制造一点的、不易察觉的压力。
“墨画。”温微遥的声音恢复了清冷。
墨画立刻上前,低声道:“姐,按您的吩咐,奴婢已经打探清楚。
老太太震怒,不仅夺了二夫饶管家权,还命她即刻禁足祠堂,每日抄写百遍《女诫》《家训》,非召不得出。钥匙……暂时交给了老太太身边的严嬷嬷保管。”
严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最是忠心古板。
“钥匙在严嬷嬷手里……”温微遥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眼神幽深,“那府里庶务,祖母让谁暂代?”
“是三夫人。”墨画声音更低,“三老爷陪着老太太去处置二夫人时,三夫人一直在旁边宽慰老太太,又主动请缨,二嫂不在,她愿为母亲分忧,暂时打理府中琐事,等老太太定下章程。老太太……应允了。”
三房周氏?
温微遥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这位三婶,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精明都藏在骨子里。
如今二房刚倒,她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摘果子了。管家权……这可是块肥肉。周氏得了这权柄,会甘心只做“暂代”?二房会眼睁睁看着权力旁落?
好戏,才刚开场。
“彩蝶呢?”温微遥问起另一个关键人物。
“还在下人房吊着命。府医蛇毒虽烈,但救治及时,命是保住了,只是伤了根本,往后怕是……废了。而且,她嗓子被毒坏了,不出话了。”墨画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不出话了,温微遥眼神微凝。这倒是出乎意料。是蛇毒的后遗症?还是有人不想让她话?林氏或者二叔?
“盯着她。”温微遥声音冰冷,“她活着,就是一根刺。对某些人来,刺,只有拔掉才安心。”
“是!”墨画凛然应下。
“还有,”温微遥看向墨画,眼神锐利如刀锋,“父亲那边……药,不能再喝了。”
墨画脸色一紧:“姐的意思是……”
“老太太虽然罚了林氏,但二叔还在。赵嬷嬷死了,彩蝶废了,但府医还在二叔手里。”
温微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父亲每日的药汤,依旧会按时送来。
里面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甚至因为林氏被罚,二叔为了尽快达到目的,会下得更重。”
墨画倒吸一口冷气:“那……那怎么办?大老爷他……”
“药,要喝。”温微遥的眼神幽暗,“但喝多少,怎么喝,得由我们了算。”她示意墨画附耳过来,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你去找刘妈妈……”
温柏川所居的松涛院,比静心堂更加死寂。浓重的药味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心头。
温微遥在墨画的搀扶下,手臂裹着白布,脸色苍白地走了进去。
她以忧心父亲病情,前来侍疾的名义,得到了老太太的首肯。
病榻上的温柏川,比上次见到时更加形销骨立。脸颊深陷,颧骨高耸,脸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曾经儒雅清癯的家主,如今只剩下一把枯骨。
温微遥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
但她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和担忧,走到床边,轻轻握住父亲枯瘦冰凉的手,声音哽咽:“父亲……女儿来看您了……”
温柏川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又落在她裹着白布的手臂上,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想什么,却只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眼角渗出一滴浑浊的泪。
“父亲别话,好生歇着。”
温微遥连忙用帕子替他拭泪,声音轻柔,“女儿没事。祖母已为女儿做主了。您安心养病,女儿会常来看您。”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温微遥,有些局促地行礼:“姐。”
温微遥的目光落在那碗深褐色的药汁上。
氤氲的热气带着浓烈的苦涩和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阴寒之气。
她眼神微冷,脸上却露出温婉的笑容:“给我吧。我来伺候父亲用药。”
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药碗递给了温微遥。
温微遥接过药碗,动作轻柔地坐到床边。
她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然后心翼翼地喂到温柏川嘴边。昏睡中的温柏川本能地抗拒着苦涩,嘴唇紧闭。
“父亲,乖,喝了药,病才能好……”温微遥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春风,带着诱哄和耐心。
她一边喂药,一边用身体巧妙地遮挡住身后丫鬟和门口婆子的视线。
就在勺子递到父亲唇边的瞬间,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极其灵巧地一弹,一颗极其微的蜡丸落入药汁中,瞬间融化无踪。
蜡丸里包裹的,是能中和部分寒石散药性、却又不会引起剧烈反应的珍稀药材粉末,是她费尽心机才让墨画通过刘妈妈秘密弄来的。
药汁一点点渗入温柏川口郑温微遥喂得极慢,极专注。
一碗药喂完,温微遥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用手帕仔细地替父亲擦拭嘴角,动作温柔。
“大姐辛苦了。”门口负责“监视”的婆子假意道。
温微遥摇摇头,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微笑:“伺候父亲,是女儿的本分。”
她起身,将空碗递给丫鬟,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父亲枕边几缕脱落的枯发,又掠过痰盂边沿一点不易察觉的暗色痕迹,最后落在窗外透入的、带着寒意的光上。
“墨画,”她轻声吩咐,带着一丝“虚弱”,“我有些乏了,扶我回去吧。明日……我再来。”
“是,姐。”
走出松涛院,温微遥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父亲院落那紧闭的房门。
温微遥在墨画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听雪轩。阳光落在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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