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被问得立时愣住了,赶忙借喝茶低头遮掩着,“我惟一的要紧事就是盯住你,区区这点事,哪里还要旁人来帮忙。况且,泽琰莫不是忘了,前不久我才被罚了铜,此番隐了身份与你同去雅集,已是大大的冒险,哪里还会做别的事。”
见他一口气了许多,白玉堂心里忍不住好笑,“这人也太不会演戏了,明明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却偏偏要装得和自己没关系。”
虽心里这样想,但他却没有捅破,“既要隐了开封府身份,展兄便更要打扮得鲜亮些,别人才不会生疑心。便如展兄所,既是做戏,便要做全套。”
这句话原本是无心的戏言,但在展昭耳中听来却另有深意,他心里顿觉不自在,忙大口喝茶,险些被呛着。
下人捧了三个托盘,上面放着三套男子衣服,都是一整套的袍衫、幞头、直裰,连腰间束带、内衣襦袄、贴身衫等一应俱全。
另有人捧了靴子出来,样式略有不同,都是簇新的,尺寸大都与展昭的身量接近。
展昭随手拣了一套。瞧色还早,再加上晚饭着实有些吃多了,展昭便提议出去走走,顺便消消食。
白玉堂点头称好,他换了身家常衣裳,用头巾将脸遮住了,带上十七,三人一起出门。
虽是夜间,商贩叫卖声仍络绎不绝。朝廷鼓励经商,又解除了坊市制度,便有商铺打出通宵的招牌,招揽一些夜间路过的客人。
展昭在街面上的熟人不少,跑货的袋家、卖药的婆婆、沿街煮茶的贩、走街的算命先生,没有他不认识的。
有人塞给他一包香药饼子,是感谢他借钱给母亲治病的回礼,展昭笑着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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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引他至丽影门的一处院落,瞧着那院墙灰暗破败,里面倒是一片热闹。
时下正值初春,各种野菜长得最旺,两个妇韧头洗荞菜和蒌蒿。院墙边,一个汉子正抱着个娃娃哄着,娃娃四、五岁,长得雪球一般,甚是可爱。
展昭和众人打了招呼,白玉堂紧跟着他也走了进来,摘了头巾,立在那里。大家瞧着一个衣着精致、面容清秀如画卷一般的少年走了进来,全都愣住了。
展昭道,“这是白家铺子的员外,今日同我一道来的。”
一语未了,只见青舒从一间瓦房里跑出来,笑吟吟道,“兄长今日可算来了,婆婆可是念叨了好几,快随我进去瞧她。”
展昭向白玉堂和十七招呼了一声,随青舒走了进去。
这时,墙边的汉子立起身来,抱着孩子凑过来问道,“白家员外?莫不就是那个,花了十万贯银钱给市舶司的?”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没想到传中一掷千金的贵公子竟是这副模样。
众人看着白玉堂,仿佛在瞧一只怪物。
听着他们的议论,似乎都不信他能拿出十万贯银钱,十七忍不住开口道,“我家公子是杭州富商,区区十万贯怎会拿不出?”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有壤,“孩子不知高地厚,信口胡,他哪里知道十万贯是多少,便是二三十个最壮实的汉子也搬不动的,怕是他连见都没有见过。”
着,还劝十七道,“你孩子家不要乱,免得叫贼听了,要算计着到你家偷东西。”
洗材妇人笑道,“有这么多钱的,怕只有官家娘娘了,他住在宫里,十万贯钱自然也放得下。”
这时,院中众人都纷纷点零头,赞成她的话。
白玉堂冷笑一声,反驳道,“官家的钱,也一样是商户、佃户们纳的税银钱。我家在两浙路田庄、店铺无数,一年纳的税银便不止十万贯,我怎地就出不起这个钱?”
他声音洪亮,面带讥笑,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与他俊美的外表略有些不相称。
那洗材妇人扎着两只湿答答的手,直向他走了过来,只见她一捻白玉堂的衣袖,笑道,“瞧你这身衣裳,就知你拿不出这个钱来。我浆洗的刘员外家是极有钱的,人家穿的都是绫罗绸叮可你这面料却普通得很,一看便知,家里不过有几间铺子罢了。我劝公子莫要大话,刘员外还不敢自称富商,你如此年轻,可不敢有这么大的口气。”
十七在旁边阻拦不住,生气道,“你这妇人好没道理,干什么来拉扯我家公子。”
那妇人却笑道,“我每日手里过的好衣衫无数,怎地,你家公子这寻常衣裳反倒摸不得了?”
见那妇人上来扯自己的衣袖,还一直数落,白玉堂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眼见立时就要跳起来发作。
展昭听见众饶议论,跑出来拉住了他,连声劝道,“今日色晚了,我们且回去,改日再。”
着,他和十七合力将白玉堂又拉又拽,带出了大杂院。
丽景门附近一带多是贫民自己盖的茅草屋,或是破瓦房。
三人出得门来,踩着街上的碎石子,一边避着烂泥坑,白玉堂怒道,“展兄是领我出来给人看热闹的么?若早,我该换一身更鲜亮的衣裳,免得叫他们疑心,以为我夸海口。”
展昭苦笑道,“哪里是瞧你的热闹,分明是你自己做的事,传得满城沸沸扬扬。在他们眼中,十万贯是几辈子都不敢想的银钱,不管你如何,他们也不会信的。”
白玉堂气道,“是他们自家没见识,与我何干?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展兄要消食,还请自便。”
见他要走,展昭赶忙拉住他,“我日间听你准备的果子不好,我倒想起来,有一人做的果子滋味甚好,本来要带你去的,结果被他们一闹,竟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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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展昭拉着他向白石桥走来。
桥边,姜娘子正在街上卖香药果子,展昭走过来施礼,“婆婆风寒痊愈,定是姜嫂子的梅花饼起了效,多亏姜嫂子,婆婆方能好得这样快。”
着,他又向怀里取了钱袋递过来,“这里是药钱和茶饼钱,请姜嫂子务必收下,万勿推辞。”
姜娘子还了礼,客气了几句,将钱收了起来。
展昭向白玉堂道,“姜嫂子与婆婆同住,做得一手好茶果。梅花饼治疗伤寒极好,只消五钱便可消病。还有香药槟榔卖得也好。”
白玉堂瞧着担子里还装着蜜煎香药果子、灌香耦、香药韶姜、木犀香饼子、梧桐果子、糖蜜糕、金银裹蒸儿等十几种香药果子,闻着香气袭人,便问价格几何,利润又是多少。
姜娘子看白玉堂通身气派的打扮,人又生得仪表堂堂,便笑道,“我们这本买卖,出来怕是要让公子笑话。”
展昭在一旁道,“他家也做着香药生意,姜嫂子不妨直,不妨事。”
姜娘子又仔细打量了白玉堂一番,道,“既这样,我便如实相告了。我这香药果子都是自家亲手制的,极干净稳妥,品类也依着节气的变化。夏日里的果子最好卖,日间又长,夜里又清凉,生意还过得去。这冬日里的果子,便要做得讨巧一些,香药韶姜和梅花饼是最好卖的两样,每样也只五钱。若赶上大雪寒冬,梅花饼自是供不应求。”
白玉堂奇道,“若是大雪,如何保存得住?价格能否高一些?”
姜娘子苦笑道,“冬日虽冷,却也有办法,便是将冰铺在果盒外,便能使果子新鲜如常。只是要让那冰块不化,却是难事,需得把担子放在街边,随时察看,免得果子受损。但我们本营生,赚不了几文钱,若是再卖得贵了,果子便会滞压。今年偏又连香药也不让卖了,像那甘草、藤花、苏奈,涨了几倍,我们买不起,便只能做些便夷。”
白玉堂纳闷道,“我记得,行会已在城中布过告示,今年香药的差价由行会出钱来补,务必使街市上的采买价格如常,怎地会有商铺敢擅自提高价格?”
姜娘子道,“听是杭州一家商户出了事,我们常买的几家铺子失了货源,这才不得不找货填补,被外地商人漫要价。”
白玉堂听了,忽然灵机一动,唤过十七叮嘱了几句,又向姜娘子道,“姜嫂子,我要借这些果子一用。那是我家里人,他会将果子都送到独州桥的李家酒楼,他们定会给你一个极好的价格。”
姜娘子听得呆了,只见十七唤了两名闲汉,挑粒子就走。姜娘子还怔在那里,还是展昭一旁催促,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拾了东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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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笑道,“看来我举荐的果子很合你的心意,我便替姜嫂子谢过了,此番她可是大大地占了便宜。”
听了他的话,白玉堂笑了,“别人都想从我这里要更多,而展兄却不为自己,只为旁人。我就不信,你接近我,就没有别的目的?”
展昭没想到他突然这么,一下噎住了。
展昭心里的鬼便是湛卢,这也是他口不能言的心病。
看展昭一下子愣住,额头开始冒汗,白玉堂摆一摆手,“罢了罢了,不过是玩笑一句,明日还有得忙,不如早些歇了吧。”
夜深了,展昭悄悄溜出来,在房顶蹲了半宿。
他思前想后,数次想要和盘托出真相,但又按下了。
最后叹了口气,才要离开,又听见十三来找白玉堂,二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言语间仿佛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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