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毒辣的日头悬在广源州上空,将青砖铺就的府衙庭院晒得发烫,连廊下的几株凤凰木也蔫了枝叶,唯有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午后的寂静。
广源州知府黎文远坐在书房偏厅的花梨木餐桌旁,指尖捏着一双象牙筷,却迟迟没往碗里送——桌上的清蒸鲈鱼早已失了热气,翠绿的时蔬也蔫成了深绿,唯有那碗冰镇绿豆沙还冒着丝丝凉意,映得他鬓角的汗珠愈发清晰。
他今年刚过四十,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缕短须,平日里总是一身素色官袍,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连衙役们都鲜少见过他动怒。
可此刻,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叠得整齐的明黄卷轴上,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筷子,竹筷与瓷碗碰撞,发出“嗒”的轻响。
那是昨日快马送来的大宋皇帝通告旨意,墨迹未干,字里行间的威慑力却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彻夜难眠。
“大人,再不用膳,菜就彻底凉透了。”
贴身厮福安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米粥,心翼翼地凑到桌前,见黎文远走神,声音压得更低,“您从清晨到现在就喝了几口茶,身子哪扛得住?”
黎文远缓缓回神,松开筷子,指尖在凉透的鲈鱼上轻轻划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罢了,倒了吧。”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木窗,热风裹挟着城外稻田的气息涌进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广源州地处宋、交趾边境,这些年靠着边贸,百姓才算安居乐业,可交趾国偷袭邕州、屠杀大宋百姓的消息传来时,他就知道,这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大宋国力强盛,怎会容忍这般血仇?只是他没料到,旨意刚到,大宋的军队竟来得这么快。
“报——!知府大人!紧急军情!”
急促的呼喊声突然从府衙外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惊得廊下的雀鸟扑棱棱飞走。
黎文远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厅外,只见守城的阮将军麾下一名校尉满头大汗地奔来,盔甲上还沾着尘土,膝盖刚触到石阶就高声喊道:“大人!东城门方向,远处有一支部队正朝广源城赶来!阮将军让的速速请您过去!”
“什么?”黎文远脸色骤变,方才还带着几分疲惫的眼神瞬间绷紧,他一把抓住校尉的胳膊,声音比平日急促了几分,“看清了吗?是大宋的军队?有多少人?”
“回大人,离城还有些距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像是骑兵!
阮将军怕情况紧急,让您赶紧去东城门坐镇!”校尉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石阶上晕开一片湿痕。
黎文远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
他抬手理了理官袍的褶皱,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多了几分凝重,对着福安吩咐道:“备马,即刻去东城门。”
罢,他不再看桌上的残膳,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官袍的下摆随着他的脚步摆动,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是广源州的知府,是这里百姓的父母官,就算塌下来,他也得先守住这城门。
东城门上,气氛早已紧张到了极点。
守城的士兵们手持长枪,眼神紧盯着远方的地平线,手心攥得发白。
阮将军身披厚重的铠甲,站在城楼的最前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手中的马鞭被他握得咯咯作响。
他年近五十,脸上刻满了风霜,早年在边境打过不少仗,可从未像今这样,仅仅是看到远方军队的影子,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将军,您看!”一名士兵突然指着远方,声音带着颤抖。
阮将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空旷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随着时间推移,那条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马蹄声由远及近,起初像是闷雷在边滚动,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震得脚下的城楼都微微发颤。
阳光洒在远处士兵的盔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密密麻麻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气势骇人。
“这……这得有上万人吧?”有士兵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恐惧。
就在这时,马蹄声从城下传来,黎文远骑着一匹枣红马,在几名衙役的护送下赶到。
他翻身下马,快步登上城楼,刚走到阮将军身边,就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心脏也跟着狠狠一跳。
他扶着城楼的垛口,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只见万余骑兵已经来到城下不远处,队伍整齐划一,骑兵们身着大宋制式的铠甲,手持燧火枪,腰间挎着弯刀,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光是那股气势,就让城楼上的士兵们呼吸一滞。
很快,大宋骑兵队伍中分出一条道,一名身材高大的将军骑着一匹白马走了出来。
他约莫三十多岁,面容刚毅,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角紧抿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城楼上的众人。
他身披亮银色的铠甲,铠甲边缘绣着黑色的云纹,胸前的护心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握着一把长枪,枪尖朝下,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广源州知府黎文源大人何在?”那将军勒住马绳,声音洪亮如钟,穿透了两军之间的寂静,清晰地传到了城楼上。
他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慑力,让城楼上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黎文远深吸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朗声回道:“本人便是交趾国广源州知府黎文远!不知将军尊姓大名?为何领兵至此?”他刻意加重了“交趾国”三个字,眼神坚定地望着城下的将军,尽管心头紧张,却没有半分退缩——他是交趾的官员,就算面对大宋的大军,也不能失了气节。
城下的将军听到“黎文远”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开口道:“我乃大宋军长吴玠!奉大宋陛下旨意,特来夺取广源州——此乃你们交趾国偷袭我邕州、屠杀我大宋五万百姓的‘利息’!”到“五万百姓”时,吴玠的声音陡然变冷,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显然对交趾国的暴行极为愤怒。
城楼上的黎文远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白。
他当然知道邕州惨案,那段时间,边境的流民源源不断地涌入广源州,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带恐惧,诉着交趾士兵的残暴。
他虽不认同交趾国的做法,却也无力改变——他只是一个州府的知府,位卑言轻,只能尽力安置流民。
喜欢穿越北宋靖康耻灭吾主沉浮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穿越北宋靖康耻灭吾主沉浮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