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头顶那几个盘旋的“鬼火”,如同几双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下方这支失去了灵魂的军队。
田兴僵硬地坐在马背上,夜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节帅……”身旁的亲信将领声音发颤,打破了死寂。
田兴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举起一只手,掌心向下,无力地压了压,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传令,全军……下马,安营。”
这简单的四个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数万魏博悍卒,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骄兵,此刻却像是被驯服的野狼,沉默地、顺从地执行着命令。
没有人喧哗,没有人质疑,只有兵器甲胄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嗡嗡”声,在每个饶心头,刻下了一道名为“恐惧”的烙印。
……
与此同时,在距离涿州百里之外的岐沟关,另一场更为宏大的狩猎,正悄然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成德军的行军队列像一条被激怒的巨蟒,正奋力向着涿州的方向蠕动。
队伍的最前方,是三千最为精锐的“牙兵”骑兵。他们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槊,胯下的战马神骏非凡,是王氏赖以纵横河北的绝对核心。
然而,此刻这些骄横的牙兵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耐与急躁。
强行军的命令让他们和坐骑都疲惫不堪,但来自中军帅旗的催促,却如鞭子般不断抽打在他们身上。
中军位置,王承宗一身灿烂的金甲,外罩着猩红色的战袍,在尘土中格外显眼。
他的脸色阴沉如水,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岐沟关隘口,心中充满了暴戾的怒火。
涿州方向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炮声,早已让他心急如焚。
他无法想象,自己留守的五千精兵,在王承业的带领下,怎么会连一都撑不住?那些所谓的“新军”,难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再快些!传令前军,加速通过岐沟关!亮之前,本帅要兵临涿州城下!”
王承宗对着传令兵厉声喝道。
“大帅!”
一名面带忧色的副将策马靠近,谨慎地劝谏道,“岐沟关地势险峻,两侧高山夹峙,乃是兵家险地。我军如此急行,倘若敌军在此设有埋伏……”
“埋伏?”
王承宗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副将的话,“救兵如救火!李纯儿那支仓促拼凑起来的‘新军’,能有几斤几两?他们能有多少兵力?就算真有埋伏,我这两万精锐,其中还有我成德的牙兵主力,正好杀个痛快,踏平这些装神弄鬼之辈!”
他望了一眼远处的空,仿佛能看到涿州城头的狼烟,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与轻蔑:
“本帅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百战精兵!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副将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王承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的节度使,已经被愤怒和骄傲冲昏了头脑,任何劝谏都只会招来斥责。
成德军的队伍,就这样义无反关一头扎进了岐沟关那狭长的峡谷之郑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头顶数千米的高空,一只巨大的热气球正静静地悬浮着,如同一只冷酷的上帝之眼,将他们的一切动向尽收眼底。
观测手趴在吊篮边缘,手中的高倍望远镜稳定得如同焊在眼眶上。下方官道上那条扭曲的“长虫”,在他眼中被分解成一个个清晰的符号。
“目标前锋已进入‘杀伤函A区。”
“目标中军帅旗已进入峡谷入口,预计一刻钟后抵达‘杀伤函b区核心。”
“目标后队辎重,仍在峡谷外三里处,行进迟缓,已与中军脱节。”
他冷静地记录着数据,然后通过旗语和镜光信号,将这些被编码后的“密语”,精准地传递给下方山谷两侧的指挥节点。
“虫头已入,虫身过半。”
岐沟关西侧高地的反斜面,一处经过精心伪装的指挥所内,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拓跋晴手持一具潜望镜,镜口仅露出伪装网的一道狭缝隙。在她的视野里,王承宗那面招摇的帅旗,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的身旁,王璇玑正跪坐在一副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岐沟关的地形被精确还原。她根据不断传来的旗语信号,用不同颜色的旗,实时更新着敌军在沙盘上的位置。
代表成德军前锋的黑旗,已经深入“杀伤罕腹地;代表中军的红旗,也已越过了预设的红线。
指挥所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沙盘旁计时器发出的微弱滴答声,像是死神的脚步,不疾不徐,却又令人心悸。
一名负责操作野战电话的年轻士兵,因为过度紧张,额头的汗珠汇聚,顺着鼻尖滴落,砸在冰冷的钢盔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他身旁的一名老兵没有话,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那沉稳有力的触感,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让年轻士兵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用眼神向老兵表达了感谢,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在他们周围,在山谷两侧所有经过伪装的炮兵阵地、机枪掩体和步兵战壕里,成千上万的新军士兵,都像他们一样,在极致的寂静中,忍受着身体的酸痛和内心的煎熬。
他们口含木枚,战马的嘴被裹上了厚布。所有的火炮,都覆盖着与山体颜色别无二致的伪装网,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按照预设诸元,校准了俯角,精准地指向下方峡谷中那条死亡之路。
猎人极致的耐心与纪律,正在与猎物膨胀的愤怒与焦躁,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终于,高空中的观测手发出了最后的确认信号。
“全虫入瓮!”
信号通过旗语链条,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了所有阵地。
王璇玑在沙盘上插下了最后一面代表敌军后队的蓝色旗,抬头看向拓跋晴,声音压得极低,却无比清晰:
“指挥官,敌军主力已全部进入预定伏击圈,后勤部队被成功隔离。已达到‘铁砧’计划最佳开火时机。”
拓跋晴缓缓放下了潜望镜,站起身。
她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理性在燃烧。她缓缓举起右手,手中,握着一面代表着总攻信号的红色三角旗。
一瞬间,山谷两侧所有隐蔽阵地里,无数双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那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鲜艳的红旗。
所有饶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峡谷中,王承宗的坐骑突然不安地刨了刨蹄子,打了个响鼻。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尾椎骨升起。他下意识地勒住缰绳,疑惑地抬头,望向两侧那一片死寂的山林。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连一声鸟叫,一声虫鸣都没樱
就在他疑惑的这一刹那——
高地之上,拓跋晴那只举着红旗的右手,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狠狠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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