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明教授考校完毕,虽未多言,但那句“是个好苗子”已让叶卫华心头大石落地。
只是,紧接着的现实问题便摆在了眼前——华城医院并没有给像他这样外来学徒准备的宿舍。
傅逸似乎早有预料,神色自然地提起叶卫华那个依旧被他紧紧护在身边的帆布包,语气平常:“走吧,先安顿下来。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
叶卫华一愣,下意识又想拒绝,可看着傅逸那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自己在这偌大城市里确实无处可去的窘境,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闷声跟着他走。
两人离开医院,穿行在比来时更加繁华的街道上。
最终,傅逸在一处门廊整洁、带着些许旧式韵味的四合院门前停下。
推开虚掩的朱红木门,绕过影壁,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种着几株耐寒花草的院呈现在眼前。
这与叶卫华想象中干部家庭的高门大院不同,透着一种书卷气的宁静。
“妈,我们回来了。”傅逸朝屋里唤了一声。
门帘应声掀起,一位穿着藏蓝色对襟薄棉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慈和却自带一股端庄气度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她目光先是落在傅逸身上,带着笑意,随即看向他身后的叶卫华,眼神温和而带着些许打量。
“阿姨好!”叶卫华连忙躬身问好,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就是傅逸的母亲,一看就是有文化的干部家属,他生怕自己这身带着补丁的行头和人家的干净院子格格不入。
“这就是卫华吧?一路上辛苦了,快进屋暖和暖和。”魏琴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然的亲切感,瞬间化解了叶卫华大半的紧张。
她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他朴素的衣着而流露出任何异样,反而上前自然地接过傅逸手里的包袱,“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东厢房,逸儿之前就念叨着你要来,特意腾出来的。”
“这……这太麻烦阿姨和傅逸同志了……”叶卫华受宠若惊,话都不利索了。
他原以为能有个杂物间或者和谁挤一挤就顶了,没想到竟是单独一间房!
魏琴引着他走向东厢房。
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一张单人木床铺着素净的格子床单,书桌、椅子、脸盆架一应俱全,窗台上还放着一盆绿意盎然的吊兰。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融融的。
“看看还缺什么,就跟阿姨,别客气。到了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魏琴语气温和,拍了拍铺得平整的床单。
叶卫华看着这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切,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就热了。
长这么大,除六娘和兄弟姐妹,还没谁对他这么好过。
这份细致周到的安排,这份毫无芥蒂的接纳,让他这个从农村来的青年心里滚烫滚烫的。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回去,声音带着哽咽:“谢谢……谢谢阿姨!这……这太好了……”
傅逸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和三言两语就把这倔强子感动得眼圈发红,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安顿好行李,魏琴又张罗着让他们洗手吃饭。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却透着家的温暖。
魏琴不停地给叶卫华夹菜,询问他路上的情况,家里的收成,语气自然得像是对自家子侄。
叶卫华拘谨地应着,心里那份感动和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傅逸家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有扑面而来的温暖。
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安静吃饭的傅逸,心里复杂极了。
这个人,帮了他大的忙,现在又让他住在这么好的家里,受到阿姨如此热情的款待……
饭后,魏琴去厨房收拾,傅逸领着叶卫华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院子里很安静。
叶卫华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停下脚步,转向傅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还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决绝:“傅逸同志!”
傅逸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帮我学习,又让我住这么好的地方,阿姨对我也这么好,”叶卫华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这份恩情,我叶卫华记一辈子,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都行!”
傅逸点点头,没话,知道重点在后面。
果然,叶卫华话锋一转,语气又硬了起来,带着属于兄长的固执:“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妹……蓁蓁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松口!我……我是她三哥,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他完,紧紧盯着傅逸,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守护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傅逸看着他这副明明感动得要命却还要强撑着竖起浑身尖刺的模样,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摇了摇头,月光下眉眼显得格外清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行,知道了。叶三哥的警告,我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望向夜空中稀疏的星子,声音轻缓却清晰:“不过,卫华,感情是两个饶事。我会用我的方式,等蓁蓁自己愿意的那一。”
至于你同不同意……他侧过头,眼里带着戏谑的光,“好像也不太重要。”
“你!”叶卫华被他这“嚣张”的言论气得瞪圆了眼睛,可对着傅逸那坦荡又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气呼呼地扭过头。
心里暗骂:这人……果然没安好心!脸皮还厚!
然而,骂归骂,当他回到那间为他特意准备的、充满阳光味道的房间,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里时,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虽然嘴上绝不认输,但他不得不承认,傅逸这个人……或许,真的值得妹托付。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沮丧,又有点莫名的安心,在复杂的情绪中,他渐渐沉入了来到华城后的第一个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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