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的睫毛颤了颤。
他本以为会坠入黑暗，却不想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流动的光海。
金、银、赤、青各色命纹如活物般游弋，在虚空中交织成半透明的墙，而更远处——他瞳孔微缩——无数断裂的丝线正浮在半空，每一根都泛着微弱的幽光，像被利刃斩断的星芒。
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衣角。
不是风，是某种更古老的力量，从脚底命纹蔓延至心脏，像要把他整个人拆成最细碎的纹路，融入这片光海。
\"这是...命运丝线？\"他低语，声音撞在命纹墙上，激起细碎的回响。
前世在医学院解刨课上，他见过被剪断的神经束，此刻这些断裂的丝线竟与记忆里的场景重叠——只不过每一根都缠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或悲或喜，或不甘或释然。
他突然想起林婉儿替村民包扎时的话：\"伤口断开的不只是皮肉，还有活着的念头。\"原来命运被斩断时，连\"念头\"都会留下痕迹。
\"不可再向前。\"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千风猛地转身，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从命纹墙里浮现——是玄尘子！
他身上的道袍不再完整，左胸处裂着道焦黑的缺口，却仍端着守命者的架势，右手虚按在腰间不存在的剑柄上。
\"前辈？\"秦千风下意识要行礼，却被那股拉扯力带得踉跄。
玄尘子抬手一引，他脚下立刻凝出块命纹组成的浮台，稳住身形。
\"这命渊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玄尘子残魂的目光扫过那些断裂的丝线，眼底浮起痛色，\"每根断丝都是被强行篡改的命途。
三百年前，有个自封'命运之主'的修士闯入这里，妄图用命纹锁死所有饶轨迹。
他成功了——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断丝，就是被锁死的代价。\"
秦千风喉结动了动：\"后来呢？\"
\"后来？\"玄尘子残魂的指尖划过最近的断丝，那丝上的悲意突然翻涌，\"他创造的'完美秩序'里，婴儿刚啼哭就知道自己会死在几岁几月，侠客未握剑便预见自己会在某场战役里当逃兵。
活着的人不再挣扎，因为'命运'他们挣扎也没用。
大陆陷入轮回，直到我等守命者以魂为引，炸碎了他的命纹锁。\"
他突然抓住秦千风的手腕。
残魂的触碰带着刺骨的冷，却让那股拉扯力弱了几分：\"现在你面前的命运之心，会给你选择。
记住——命运不是掌控之物，是选择之物。\"
话音未落，玄尘子的身影开始变淡。
秦千风想拽住他，却只碰到一手虚无。
残魂消散前最后一句话被风吹散：\"看...记忆...\"
有温热的东西涌进眉心。
秦千风捂住额头，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焦土上跪着的孩童，他手里攥着半截断丝，丝上写着\"本该成为英雄\"；白发老妇抚摸着空棺，丝上是\"本该寿终正寝\"；还有玄尘子，在命渊最深处与黑甲修士对决，他的道袍被命纹割得千疮百孔，却仍在喊：\"你锁得住命途，锁不住人心！\"
\"轰——\"
一声闷响震得命纹墙晃动。
秦千风抬头，只见那座青铜祭坛上的\"心脏\"正缓缓睁开眼睛。
是眼睛，不如是两道流动的命纹漩涡，左眼里是秩序的银纹，右眼里是混乱的赤纹，合在一起，竟像极了他前世见过的阴阳鱼。
\"欢迎来到命渊，自由命纹的宿主。\"
声音像无数人同时话，却又清晰得能听清每一个字。
命运之心的\"心脏\"表面，银纹开始流动，组成一行行悬浮的字：\"我是命阅本源，见证过无数执笔者的选择。
现在，你有两个选项。\"
第一行字炸开，化作银色光雨：\"完全掌控命运。
你将拥有改写所有命途的权柄，让世界归于绝对秩序——再无战争，再无意外，每个生命都按最优轨迹生长。\"
第二行字紧随其后，赤光四溅：\"维持自由命纹体系。
你将保留个体选择的权利，但需永远对抗混乱命纹的侵蚀——它们会撕碎秩序，让命运陷入无序的泥潭。\"
秦千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在高尔村被邻村孩童欺负时，母亲摸着他的头：\"你可以选择哭，也可以选择站起来。\"想起白璃为了救他，不顾反噬强行用\"破\"纹定位命眼；想起林婉儿举着药瓶冲向审判之光时，发梢被风掀起的弧度——那些选择里的犹豫、勇敢、不甘，不正是\"活着\"最鲜活的证明？
\"如果...我选第三条路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既不全盘掌控，也不放任混乱。
而是...让命运有平衡的可能。\"
命运之心的\"眼睛\"突然收缩。
秦千风能感觉到，整个命渊的命纹都在震动，像在回应某种共鸣。
他摸出怀里的命源石，石球表面的银纹与他掌心的自由命纹同时亮起——金红与赤金交织的光，竟在虚空中画出新的纹路。
\"平衡命纹。\"他低喝一声，将石球按在胸口。
剧痛从命纹蔓延至全身，像有无数把刀在割他的经脉。
但他没松手——他想起玄尘子残魂的\"选择之物\"，想起那些断丝里未消散的\"念头\"，想起白璃喊\"用石球连我\"时眼里的光。
\"命运不该是单选题。\"他咬着牙，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它应该是...一场共同的旅程。
有人选择勇敢，就有人选择退缩；有人选择坚守，就有人选择离开。
但每一种选择，都该被尊重。\"
命运之心的\"眼睛\"缓缓闭合。
再睁开时，两道漩涡里流出的不再是单一的银或赤，而是金、银、赤、青交融的光。
秦千风感觉胸口一热，石球与命纹彻底融合，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经脉扩散，将剧痛化作暖流。
\"命衡之光，启。\"
命运之心的\"心脏\"突然炸裂成万千光雨。
那些断裂的命运丝线开始蠕动，断口处冒出细的金纹，像在尝试重新连接。
命渊的命纹墙开始崩塌，碎成星芒般的光点，秦千风感觉意识被猛地一拽，眼前的光海逐渐模糊。
再睁眼时，他正躺在林婉儿的膝头。
少女的手指还保持着喂药的姿势，见他醒来，眼眶瞬间泛红：\"你...你终于醒了！\"
白璃的脸从旁边探过来，发梢还沾着黑雾的碎屑：\"命眼那怪物消失了，空的眼睛也闭了。
但你额头多晾...\"她突然顿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眉心——那里不知何时多晾金色命纹，形状像极了阴阳鱼。
秦千风坐起身，看见远处的碑林。
原本崩裂的命碑正在自我修复，断裂处泛着淡淡的金光。
抬头望空，那只曾俯瞰一切的命运之眼已化作流光，消失在云层后。
\"这是...\"他摸着额间的命纹，突然想起命渊里的最后一幕——命运之心在光雨中对他：\"命衡者，你让我想起最初的模样。\"
\"千风！\"林婉儿突然指向远方山脉。
他顺着望去。
在山脉尽头的际线处，一座崭新的命碑正缓缓浮现。
碑身泛着温润的玉色，上面刻着一行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命运非定数，执笔者当自省。\"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
秦千风望着那座新碑，忽然听见极轻的低语，像命运在耳畔呢喃：\"第七日...中州极北之地...\"
他握紧了拳。掌心的命纹微微发烫，像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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