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像低下头,又在恐龙睡衣那个仿佛百宝袋般的口袋里摸索起来,然后掏出一张边缘有些磨损、微微泛皱的照片,心翼翼地递给顾圣恩。
“给你看,”他表情很郑重,“但是要还给我哦。这是我最宝贝的。”
顾圣恩接过照片,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照片上,许鸮崽抱着大约两三岁的鱼,两人额头相抵,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温暖。许鸮崽的笑容一如既往,干净得能洗涤一切阴霾。鱼那时脸蛋更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这是……什么时候的?”顾圣恩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许鸮崽的脸上,仿佛要透过影像触摸到那份温度。
“记不清了,”鱼开心地指着照片背景,“许鸮崽带我去动物园!我们看了大象,大象鼻子会喷水!还吃了香蕉味冰淇淋!”他的手指点在照片角落,“你看,这里还有只长颈鹿的脖子呢!”
摩轮即将攀升至最高点,整个轿厢仿佛悬浮在璀璨的星河之上。鱼突然放下照片,一把抓住顾圣恩的手,急切地:
“顾圣恩,快!快许愿!到最高点了!使在听了!”他立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脸绷得紧紧的,无比的认真和虔诚。
顾圣恩看着他被窗外流光勾勒出的柔软侧脸轮廓,那长长的睫毛,微翘的鼻尖,抿紧的嘴唇……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想象症许鸮崽年幼时的模样。
几秒后,鱼睁开眼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
“我告诉你哦,我许愿许鸮崽快点回来。”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孩子气的敏锐,“我还许愿顾圣恩不要难过。你的眼睛看起来……很伤心,和许鸮崽以前告诉我的,一点都不一样。”
顾圣恩喉头猛地哽住,一股汹涌的热流冲上眼眶。他伸出手,近乎笨拙地将孩子柔软的身子整个搂入怀郑牛奶味的沐浴露香气和孩子身上特有的暖甜味道瞬间包围了他,那颗的心脏在他怀抱里有力地、快速地跳动着,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鱼,”顾圣恩把下巴轻轻抵在孩子柔软的发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许鸮崽离开之前,有跟你过什么吗?有没有提到我?”
鱼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咬了咬下唇,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舅舅许鸮崽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帮助生病的人,不会回来了……让我不要再提他了。”他着,手抓紧顾圣恩衣角。
摩轮开始缓缓下降,脚下璀璨的星河般的灯火逐渐被拉近,放大,最终被地面吞没。
“鱼,”顾圣恩松开他,双手捧住孩子柔软温热的脸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仿佛立下誓言,“我一定会找到许鸮崽。我一定带你爸爸回来。”
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火炬,但那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被一层忧虑覆盖:“真的吗?可是舅舅……”
“不管别人什么,”顾圣恩打断他,目光坚定,不容置疑,“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鱼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那双酷似许鸮崽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乎在极其认真地判断这个突然出现的“爸”和他承诺的真实性。
然后,他慢慢地、郑重地伸出了右手的拇指。
“拉钩。”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圣恩伸出自己粗粝的指,勾住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鱼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念着这古老的咒语,然后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的气音悄悄,
“许鸮崽过你超级帅!特别厉害!”
“爸,”那气音里带着无尽期待,“你快点带爸爸回来!”
顾圣恩凝视着孩子信任的眼睛,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那件在监狱里耗尽心血、打磨过无数遍的木匠手工——三条首尾相连、栩栩如生的鸟。木质温润,线条流畅,承载着他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他将其轻轻放在鱼摊开的、的掌心里。
“这是信物。”他。
出狱第三。
顾圣恩登上去索马沙的飞机。
十时的航程,窗外云层翻涌,如同监狱里那些永远等不到黎明的夜,厚重、压抑,看不到尽头。
他摊开双手,长久地、近乎偏执地盯着布满红色瘢痕的十根手指。
狱中最后那三年,当信件彻底断绝,希望被碾碎成粉末时,他就用指甲,一下一下,将囚室粗糙的墙皮硬生生抠下来,露出底下灰白的水泥。然后,他用磨破渗血的指尖,在那冰冷的水泥上一遍遍刻写“许鸮崽”三个字。
指纹早已磨平,三个指甲的甲床彻底损坏,再也长不出新的指甲,他就用那裸露的、敏感的软肉去继续抠刮,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将那些笔画反复浸染得模糊而狰狞。
疼痛是唯一能让他感觉还活着的证据,而那些名字,是他对抗彻底疯癫的最后祷文。
你想我?
你想我?!
剧烈的气流颠簸中,飞机猛地一沉。
顾圣恩将充气颈枕死死缠绕在手腕上,用力勒紧,直到塑料扣带深深陷入皮肉,阻断血流,视网膜因缺氧而充血泛出诡异的紫斑。
“抓到就干死他……”他齿缝间挤出嘶哑的低语,像野兽受伤后的呜咽。
他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将里面琥珀色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一杯又一杯,仿佛那不是酒,而是能浇灭心头焚身烈火的唯一液体。
冰凉的酒精灼烧着胃壁,冷汗和热汗交织着从额角滚落。那景象,恍惚间像极了记忆中许鸮崽被他欺负得狠了,将湿漉漉的脸颊和委屈的眼泪胡乱抹在他腹肌上的模样。
“抓到就干死你…没日没夜…”他对着窗外无垠的云海喃喃自语,眼神炽热,“这六年欠我的,我要你连本带利…一点不剩地还回来…”
用最下流的姿势。
用最不堪的手段。
用最肮脏的方式。
把你加诸于我的一切,百倍奉还。
下一秒,剧烈悔恨和恐惧又猛地攫住他。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垮,猝然从座位上滑落,双膝重重砸在狭窄的过道地毯上,双手合十,朝着舷窗外虚无的空疯狂叩拜,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的舷窗玻璃上。
“活着…求你了…活着吧…”他犬齿咬住下唇,直至尝到腥甜的铁锈味,将那破碎的祈祷词碾磨得支离破碎,“缺胳膊少腿也没事…傻了疯了也协也许更好…正好就把你锁起来,用铁链拴着…哪儿也去不了…”
只要让他活着。
顾圣恩像个最虔诚又最疯狂的信徒,对着所有他知道或不知道的神明癫狂地磕头,仿佛这样就能换来一个奇迹。
空姐脸色发白,颤抖着递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先、先生,请您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气流很不稳定…”
顾圣恩猛地抬起头,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额前,眼底是一片猩红的混沌,阴冷的脸上却硬生生扯出一个极端扭曲癫狂的笑容,盯着空姐,一字一句地问:“植物人也没事,对不对?你是不是?…植物人最乖了,不会跑,也不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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