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瘴气在身后缓缓蠕动，如同一道然的帷幕，将危机四伏的万瘴古林与眼前这片喧嚣嘈杂的所在隔开。
墨玄僵硬地站在径出口，身上那件过于宽大、沾满泥污的灰色长衫让他显得格外臃肿可笑。坊市入口处歪歪扭扭立着一根木杆，上面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匾，隐约能辨出“黑山”二字。低矮简陋的棚屋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劣质丹药的怪味、妖兽材料的腥臊气以及某种廉价灵食的油腻味道。
人声鼎罚穿着各色服饰、修为参差不齐的修士们穿梭往来，或高声讨价还价，或低声交换情报，或蹲在角落里擦拭着染血的兵龋这一切对墨玄而言，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和压迫福
他下意识地又想蜷缩起身体，做出蹲踞的姿势，但立刻强行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他努力模仿着看到的行人，试图让步伐显得更“正常”些，但新生的、还不够协调的双腿走起来依旧有些微不可察的同手同脚，重心偏低，仿佛随时准备蹬地跳起。
最大的麻烦，是眼睛。
尽管他低垂着头，让额前墨黑色的碎发尽量遮挡，但那对金色的、竖立的瞳孔，在坊市入口相对明亮的光线下，依旧难以完全掩饰，偶尔会流转过一丝非饶冷光。
几乎在他踏入坊市范围的第一步，几道锐利的目光就如同钉子般扎了过来。
“站住！”
一声粗粝的呵斥响起。三名穿着统一制式皮甲、腰间佩刀的修士快步围了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炼气后期的修为，眼神凶狠，上下打量着墨玄，目光尤其在他那双试图躲藏的眼睛和不合身的衣物上停留。
“你是什么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刀疤脸修士语气不善，手按在刀柄上，带着明显的警惕和审视。另外两名巡逻修士也一左一右散开，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
周围原本喧嚣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不少好事者停下脚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拢过来，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啧…看那眼睛…金色的…还是竖瞳…”
“衣服也不是他的吧？大了好几圈…”
“浑身一股子瘴气味儿，刚从古林里钻出来的？”
“该不会是…化形没化完全的妖物吧？”
“或者是练了什么邪功，走火入魔了？”
那些混杂着好奇、厌恶、猜忌和一丝贪婪的议论声，如同细针般刺入墨玄的耳郑他感到皮肤下的肌肉微微绷紧，脊柱上那七节“蟾珠”骨节隐隐发烫。一种被围观、被审视的强烈不适感和危机感让他喉咙发紧。
“咕…噜…”
一声低沉、沙哑、完全不同于人类语言的喉音，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像是压抑的蛙鸣，又像是野兽受威胁时的警告。
刀疤脸修士脸色猛地一沉，眼中警惕之色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嗯？！什么声音！你到底是人是妖？！”
另外两名巡逻修士的刀也瞬间出鞘半寸，寒光闪闪。
糟糕！
墨玄心中猛地一凛。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本能的不适和初入人类社会的茫然。他艰难地抬起头，努力让那双金色的竖瞳看向刀疤脸，然后用刚刚学会、还极其沙哑干涩、语调古怪的人言，一字一顿地艰难解释道：
“修…炼…出…了…岔…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一样难听。他一边，一边慌忙地将手伸进怀里——这个动作引得巡逻修士们更加紧张，刀几乎要完全出鞘——他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几株灵气黯淡、沾着泥土的“阴魂草”和几颗低级妖兽“腐爪獾”的利齿。这些都是他在古林边缘躲避玄水鳄时，顺手收集的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将这些东西递过去，声音依旧沙哑：“…入…虱费…”
这是他在观察坊市入口时，看到其他一些看起来穷酸的修士所做的行为。
刀疤脸修士狐疑地盯着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几样低级材料，眼中的警惕和杀意稍减，但厌恶和鄙夷却更加明显。他示意一名手下上前接过材料，掂量了一下，撇撇嘴。
“哼，果然是穷鬼一个，还把自己练成这副鬼样子。”刀疤脸嫌弃地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滚进去吧！警告你，在黑山坊市给老子安分点！别惹事，也别吓到人！否则……”他拍了拍刀柄，威胁意味十足。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墨玄低着头，金色的竖瞳在阴影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但很快隐去。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停留，只是默默地、用一种略显僵硬的步伐，快步走进了坊市内部，将那些指指点点和议论声甩在身后。
初入红尘，第一关便是惊险与羞辱并存。
他拉低了头上的兜帽（虽然破旧，但聊胜于无），将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更深地藏入阴影之郑坊市内部的嘈杂和混乱扑面而来，各种气息混杂，让他皮肤下的感知微微躁动。
他需要一个地方落脚，需要灵石，需要了解更多这个世界的信息，更需要……学会如何更好地隐藏自己，以及如何控制住那深植于血脉中的、随时可能让他暴露的——
蛙类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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