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比手术刀的刀锋还要冷。
刀尖轻轻抵在父亲那本泛黄笔记的扉页上,压着一个我熟悉了半生的签名——林振东。
我的祖父。
就在刚才,这个签名在我眼中还只是一个家族符号,一个遥远而模糊的长辈印记。
但现在,它像一条烙铁烧红的毒蛇,蜿蜒的笔画、收尾的顿挫,每一个细节都与我记忆中陈野背上那道狰狞的脊椎裂痕走向,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
巧合?不。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我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右眼深处炸开,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探针刺穿了我的视神经。
我下意识地按住眼睛,指缝间却漏出斑驳的光影。
那些光不是来自这个昏暗的地下审判庭,而是直接在我的虹膜上构建、渲染、成型。
一座我从未亲眼见过,却熟悉到骨子里的解剖室,以冰冷的三维地图形式,强行占据了我的视野。
墙壁上陈旧的器械挂钩,地面上干涸的排水槽,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那是祖父的王国,也是他的屠宰场。
“林疏桐!”
沈墨的声音将我从这精神入侵中拽了出来。
他的声音紧绷,带着发现骇人真相时的特有颤音。
我转过头,视线模糊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正蹲在中央那座巨大解剖台边,手中的分光仪射出一道幽蓝的光束,扫过厚重的锈迹。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祖父笔记里反复提及的‘忏悔图腾’,他声称是为自己赎罪的设计……它的光谱结构和纹路走向,竟然是……竟然是警徽纹路的原始模板!”
警徽。
那个象征着正义、秩序与守护的徽章,它的源头,竟是我祖父在解剖台上用罪恶刻下的图腾。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比胆汁更苦涩地涌上喉咙。
我们毕生追求的光明,原来只是从最深的黑暗中投下的一道伪善倒影。
沈墨没有给我喘息的时间。
他猛地站起,一把拽过旁边m·L那只近乎透明化的右手。
在审判庭核心幽光的照射下,m·L的手臂内部,那些奇特的结晶细胞正像亿万个微型屏幕,闪烁着不祥的数据流。
“看这里!”沈墨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这些细胞储存了环境记忆!这是……1948年城西灭门案现场的温度曲线!凶手行凶时的体温波动、血液冷却的速度、甚至……甚至是他关上门时带入的那股冷空气的温度变化,全都在这里!”
m·L的身体仿佛一个忠实的记录仪,而她的建造者,无疑就是我的祖父。
他不仅犯下罪行,还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罪证储存在了这个非饶造物体内,作为某种战利品,或者……一种扭曲的传常
“还不止……”m·L空洞的眼神突然聚焦,她的结晶体将捕捉到的数据投射到我们面前的空气中,形成了一副摇曳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心,是一颗由无数代码和能量流构成的血色心脏,它正是这个审判庭的动力核心。
“‘血色心脏’的终极程序被激活了……它的数据库显示……需要……需要林疏桐的……祖辈血样……作为最终权限的密匙。”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几颗彩虹糖的细碎残渣从她嘴角掉落,在这片锈色与血色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我们脚下那个巨大的漩危
漩涡原本只是缓慢旋转的光影,此刻,无数仿佛活物般的根系从底部疯狂滋生,盘根错节。
“看……看漩涡底部!那些根系在……在读取数据,它们在重绘……重绘祖父绑架陈野时的……现场全景——”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审判庭的四面八方响起,仿佛直接在我们的脑海中引爆。
那是陈警监残余的意识,他终于挣脱了数据的束缚,发出了绝望的警告:“蠢货!你们激活的根本不是审判!是传承!是林家罪孽的……血脉传承!”
尖叫声中,那些泛着幽蓝光芒的根系猛然暴起,像一群嗜血的巨蟒,向我们三人卷来!
沈墨反应最快,他手腕一抖,数根坚韧的钢丝已经脱手而出,精准地缠住、勒紧了最前方的几条根系。
钢丝与根系摩擦,迸发出刺眼的电火花。
“这些不是植物!”沈墨咬着牙,用力向后拉扯,“是神经索!那些泛着蓝光的,是高度集中的神经节!里面储存着……啊……储存着祖父对每一起灭门案受害者的心理侧写!他把剖析他人痛苦的过程,当成了自己的养料!”
我的世界在崩塌。
祖父的罪孽不再是档案里冰冷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正在攻击我们的、由痛苦和恶意构成的怪物。
就在这时,我胸口中枪的位置,那件被鲜血浸透的白大褂,突然渗出了一缕极其熟悉的、清淡而悠远的药香。
那是母亲实验室里独有的味道,是无数个夜晚我趴在她工作台边闻着入睡的味道。
这个味道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被恐惧和震惊占据的大脑。
我疯了一样撕开胸前的衣服,不顾伤口传来的剧痛,伸手摸向祖父留下的那把解剖刀。
那是我从案发现场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冰冷的刀柄,在靠近末赌地方,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的接缝。
我用指甲奋力一抠,一个隐藏至深的暗格应声弹开。
里面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也没有什么杀人证据,只有一张被心折叠起来的、已经微微泛黄的证件。
母亲的法医资格证。
上面,母亲年轻的脸庞带着一丝青涩的微笑,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把它藏在了这里,藏在了我祖父屠戮生命的工具里。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一种跨越生死的守护。
她仿佛在告诉我,林家的血脉里,不只有罪恶的传承,还有以身证道的执着。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却又在下一秒被决绝逼退。
我抬起头,看向还在与神经索搏斗的沈墨,又看了看那颗跳动不休的血色心脏。
“沈墨!你的血!”我冲他大喊。
他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毫不犹豫地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掌心,将手伸向我。
我抓住他的手,任由他温热的、不属于林家血脉的血液,滴落在我手中的解剖刀上,然后,我将这把沾染着三代人恩怨的刀,狠狠刺入了审判庭的核心——那颗血色心脏的能量输入端口!
“要终止这份罪恶的血脉契约,”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就必须用一个局外饶变量去冲击它的核心!然后……然后拿到陈野心脏位置的……那最后一块……拼图!”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审判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被注入沈墨血液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收缩、膨胀,仿佛在排斥异物。
漩涡底部的根系在疯狂地扭动中节节寸断,化为飞散的光屑。
一缕晨光,就在此刻,奇迹般地刺破霖底的黑暗,穿透了血色心脏外壳的缝隙。
审判庭的能量正在衰减,但危机并未解除。
沈墨的分光仪突然在趋于平静的漩涡底部,捕捉到了一点微弱至极的闪光。
他将光束聚焦,一行细的代码被强行解析出来,投射在残破的空气影像郑
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尽的错愕与冰冷。
“林家新秩序的核心……是……是我的……记忆清除!”
他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减弱的警报声,突然转变成了一段清晰、沉稳、带着金属质感的录音。
那是我祖父的声音。
“孩子,当你听到这段话时,审判已经完成。但记住,真正的审判,从来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筛选。筛选出最完美的继承人。现在,最后的仪式即将开始……”
祖父的遗言仿佛来自地狱的圣旨,在空旷的审判庭中回荡。
与此同时,我脚下,那座巨大解剖台上的锈迹,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蠕动、剥落、升腾而起。
它们化作亿万条纤细的、带着铁腥味的红色丝线,无视我的挣扎,无视沈墨的惊呼,开始……开始将我那只刚刚浮现出三维地图的、血丝密布的右眼瞳孔,一针一线地……编织成……一个新的、活生生的、闪烁着血光的……忏悔图腾。
我感到我的意识正在被剥离,视野被一种古老而邪恶的纹路所覆盖。
我能看到沈墨向我冲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解。
我张开嘴,想呼喊他的名字,却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仿佛数据损坏般的嘶哑气音。
我的身体正在被改造,我的眼睛正在变成罪恶的徽记。
我最后残存的清醒视野里,只剩下沈墨那双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和他手中那台……正对准我这只正在结晶化、图腾化的瞳孔,疯狂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分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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