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分光仪的幽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林疏桐瞳孔深处那个烙印警徽的秘密。
数据流在我的视网膜上疯狂跳动、重组,最终凝固成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形状。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纹路。
那是一种磨损,一种经年累月、由特定工具在特定角度下反复施力才会形成的独特模式。
我见过它无数次,在我父亲的书房里,在他沾满消毒水气味的解剖刀柄上——那金属表面的每一道划痕都像是被时间刻下的遗言,掌心摩挲过时会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刀柄本身也在低语。
每一个微的凹陷,每一丝细微的裂痕,都与我眼前的这个烙印,严丝合缝地吻合。
“不可能……”我喉咙发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声带,声音像是从冻僵的肺叶里挤出来的,“父亲的刀……怎么会……”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成粘稠的丝线,将二十年前父亲离奇自杀的冰冷现场——那扇被血染红的百叶窗、地板上凝固成暗褐色的水渍、空气中残留的福尔马林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与眼前这个漩涡般的阴谋中心,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
就在我大脑因这巨大的冲击而濒临宕机时,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m·L。
她那本应是血肉之躯的左手,此刻已经完全透明化,暴露出内部如水晶般璀璨的奇异结构。
光在她手臂的棱面间折射出虹彩,像是有星辰在骨骼中碎裂,伴随着极轻微的、如玻璃震颤般的“嗡”鸣声。
我能感觉到她靠近时空气里浮动的静电,刺得我手臂汗毛直立。
“分析已同步。”她毫无起伏地陈述着,透明化的手掌猛地被她拽到我们面前,像是在展示一件艺术品,“这些结晶细胞并非单纯的能量体,它们是最高效的数据储存单元。里面储存着……陈野二十年来……收集的所有罪证时间戳!”
我猛地转头,视线从林疏桐的瞳孔,转移到m·L那只闪烁着微光的手臂上。
我明白了,陈野,那个警队的传奇,那个被所有人误解为叛徒的男人,他根本没有背叛。
他只是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了证据本身。
林疏桐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没有去看m·L,而是用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猛地挑开了自己右臂结晶化的表皮。
“嗤——”一声轻响,像是冰层碎裂,皮肤裂开处渗出淡蓝色的雾气,带着一丝腐烂金属与神经递质混合的腥甜气味。
与m·L的璀璨不同,她的手臂内部,是一种病态的、交错纵横的纤维结构,像被病毒侵蚀的电路板,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低频的“滋滋”声,如同旧磁带在倒带。
“不只是他,”她的声音因为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看看这个!共生体的细胞分裂周期,每一次增殖,都在模拟一种杀人手法!这些周期……完美对应着……警队每一位创始人……在他们发迹前犯下的……每一起灭门案的……作案手法!”
我的心跳骤然停滞,耳膜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创始人?
那些被供奉在警史馆里的英雄?
他们的功勋章,竟然是用无数家庭的鲜血铸就的?
我下意识抬起分光仪,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镜头对准她手臂上那些泛着诡异蓝光的神经节。
“别!”林疏桐突然伸手,死死按住我的分光仪,她的手掌冰冷得像一块刚从停尸柜里取出的金属,指尖的寒意瞬间穿透我的皮肤,直抵神经末梢,“别扫描那些……泛蓝的神经节!那是……陈警监的……记忆碎片!他的精神力正在崩溃,一旦被外界数据流干扰,你会和他一起被卷入记忆的深渊,永远迷失!”
陈警监……陈野的父亲,那个一手缔造了警队,最后却在悔恨中自我了断的老人。
他的记忆,就封存在这致命的蓝色光点里?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微弱的脉动,透过分光仪传来一阵阵低频的脑波残响,像是有人在极远处低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混杂着电流杂音的狂笑,突然从漩涡的中心炸开。
那笑声不属于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它空洞、扭曲,充满了嘲弄和恶意,回荡在血肉构成的穹顶之下,激起一阵阵黏腻的回音,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共鸣。
是陈警监的残余意识!
他被我们刚才的探查激活了!
“真的鬼们,”那声音在整个血色心脏构成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你们以为自己激活的是审判吗?不!你们唤醒的,是警队最原始的罪恶!是这套系统最核心的传承逻辑!罪恶是不会被消灭的,它只会被更强大的罪恶所继承!而你们,就是最好的容器!”
话音未落,漩涡底部那些如同血管般的根系猛然暴起,像无数条嗜血的巨蟒,向我们三人疯狂扑来!
我早有防备,手腕一抖,数根高强度钢丝瞬间弹出,精准地缠住了最前方的几条根系。
钢丝在巨大的拉力下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像是即将断裂的琴弦。
我脚下的地面被拖拽出深深的沟壑,双臂的肌肉瞬间撕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地面时发出“滋”的轻响,像是酸液腐蚀。
然而,就在我的血液接触到那些根系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钢丝缠住的根系上,原本暗红色的表皮突然亮起一片片蓝色的斑点,我的分光仪自动捕捉到了这些变化,一行行解析出的数据让我头皮发麻。
那不是简单的生物荧光!
那是信息素!
是无数段被压缩到极致的音频!
我甚至能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童音,夹杂着哭喊和求饶——
“妈妈……我好疼……”(声音像是从老式收音机里传出,带着电流杂音)
“我不想死……”(一个女孩的抽泣,背景有金属拖动的摩擦声)
“坏人……穿着警察叔叔的衣服……”(最后一句轻得像耳语,却让我脊椎发凉)
我的大脑文一声,几乎一片空白。
这些……这些是……二十年来……被这个庞大犯罪网络所贩卖器官的……儿童遗言!
他们临死前最后的哀嚎,被这个罪恶的系统吸收,变成了滋养这些根系的养料!
“母亲!”林疏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她身上的血衣在同一时刻,竟也渗出零点荧光,与那些根系上的蓝光遥相呼应,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类似碘伏与泪水混合的咸涩气味。
“是母亲的意识碎片……她在回应我!她正在重组……陈野叔叔留下的……赎罪计划!”
赎罪计划?
林疏桐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她猛地夺过我手中那把沾满我鲜血的钢丝,将其狠狠插入她父亲留下的那把解剖刀的接口郑
“咔——”一声清脆的机械咬合声响起,刀柄内部亮起一圈幽蓝的环状光纹,像是沉睡的机器被唤醒。
那把解剖刀,竟然是一个信息接口!
“父亲的笔记里记载过,要彻底终止这个罪恶的烙印,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他秘密设计的……‘记忆净化器’!”她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道,“净化器的启动需要两个密钥,一个是母亲的法医证编号,另一个……就是你的血!沈墨!你父亲的血脉!”
m·L的全息影像在此时投射到我们面前,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光影在空气中轻微抖动,像是信号不稳:“警告!血色心脏的终极程序已被激活!启动密钥确认……正在检索林母的……法医证编号!”她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彩虹糖颜色的残渣,落在地面时发出“噼啪”的微响,像是电路短路。
“快看漩涡底部!那些根系在重绘……它们的目标是……警队创始饶……集体忏悔录像!系统正在自我审判!”
就在此时,一道晨光奇迹般地穿透了血色心脏那厚厚的生物组织,照射在漩涡的最底部。
那光带着尘埃浮动的质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投下的审判之眼。
借助那缕微光,我的分光仪在混乱的数据流和扭曲的根系之间,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凹痕。
那是一个标记,一个起点。
“警队新秩序的……起点……是……我的……抉择!”我喃喃自语,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的选择,我的分析,我提供的数据,将决定这场审判的最终走向。
几乎是同时,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苍老而惊恐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声音中夹杂着金属扭曲与骨骼碎裂的回响。
那是警队创始人们的集体惨叫!
他们的罪恶,正在被这个重组的系统实体化,反噬其主!
解剖刀的刀锋上,开始投射出复杂的全息光影。
那些光影不再是杂乱的数据,它们开始将我的分光仪刚刚扫描到的所有信息——父亲刀柄的磨损、儿童的遗言、陈野的时间戳、林疏桐的共生体周期——全部编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全新的、无比复杂的纹路。
一个新的罪证审判庭,正在以我的数据为基础,被构建出来。
混乱的风暴渐渐平息,周围只剩下系统低沉的嗡鸣和创始人们遥远的哀嚎。
我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抬起头,看向林疏桐。
晨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瞳孔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血色。
而在那血色的深处,我看到了一个清晰的全息倒影。
那不是别的,正是我记忆中最熟悉,也最恐惧的场景——我父亲的解剖台。
冰冷的金属台面,整齐排列的手术器械,以及悬挂在上方那盏冰冷的无影灯,一切都纤毫毕现。
它就像一个微缩的舞台,静静地悬浮在她的眼底,等待着下一场解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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