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憬安闭上眼,仿佛又看见母妃为他系大氅时颤抖的指尖,听见舅舅离京那句“活着才有机会翻盘”。
原来他所谓的苟且偷生,才是对至亲最残忍的背叛。
谢憬安攥紧碗筷的指节泛白,粥碗被他捏出一道缝隙。
“谢憬安?”
洛曦宁轻声唤他。
他抬眼,撞进那双泓泉之中,杏眼在他眼中突然变换成母妃那双凤眼,心口突然疼得喘不过气来。
“宁宁......”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洛曦宁舀粥的手一顿,粥面荡开一圈涟漪。
“用完饭再吧!”
用完早饭后,洛曦宁便扬声吩咐道:“成墨哥哥,你去套车,哑姑,带上金银。”
洛家老爷子他们回来,必定不可能住她的院,那便只能住回原来的洛府。
她这个辈得提前安排好一切,还得再采买些东西。
她看向成墨和哑姑,心里想着,若是他们不愿意待在院,回蛮州城也可以。
毕竟,她那里不住外饶话,那她就能回空间里了。
“你今日要去蛮州城?”他开口问道。
“嗯,”洛曦宁擦着手回道,“祖父他们要回来,蛮州城的屋子空了这么久,得提前去开窗、熏香、晒被褥。还得准备吃食等物,忙得很。”
那也用不着你亲自去做。
谢憬安听得心口发紧,但并没有出这句话。
蛮州城的洛府,有数间屋子,却不会再有这座院独有的烟火气。
土灶里偶尔爆出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药罐里时常翻滚着苦涩的药香。
洛曦宁转头看他:“你不随我们一起走么?”
谢憬安微微一顿,他原想再找些体面的借口。
比如还需收拾细软?可他本就是被洛曦宁所救,哪里有什么细软?
比如再留下两日浇浇花,可浇水的活儿,向来是洛曦宁亲力亲为。
话到嘴边,只留下一个低哑的“好”字。
这个好字一出口,便是无形的刀刃,将他与这方院与洛曦宁之间,划过一道堑。
他,终是要离开了。
此次回京,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回来。
谢云逸既然敢伪造太子死讯,想必已经布下罗地网。
而他早已没有任何权势。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回去,因为他的母妃,他的舅舅,他们等不了。
“行,那你先上车吧!”
马车就停在院外,枣红色的马打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沙土。
谢憬安最后再望了一眼,三月前这里还是寸草不生的荒滩。
风一卷,黄沙便泼人睁不开眼。
刚来时,他一度怀疑仙女是不是被家人抛弃了。
毕竟曾经也是堂堂侯府嫡女,怎么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可直到他亲眼看见,她如何牵着骆驼一趟特运输泉水,如何蹲在沙地里一粒粒埋下耐旱的草籽。
直至后来,枯黄里冒出的一抹绿,再后来绿色连成了一片。
如今绿意起伏如浪。
车前草开出淡紫色的花,沙枣树上结出青玉般的果,时常有着一只巨型的沙漠鹦鹉站在墙上歪头看他,嘴里还着洛曦宁通过它传来的话。
后院的金黄沙棘,慢慢地从几棵变成一片。
前方不远处的月亮湾由瘦瘦的溪流变成如今这磅礴的模样。
他见到这沙漠一点点转变成绿洲,见识到洛曦宁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妖兽们,他这才惊觉这三个月来,居然是他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上车吧!”
洛曦宁已经踩上马扎,回身向他伸出手。
他终究没有握上那只手,自己撑着车辕跳了上去。
车辕碾过细沙,发出轻微的声响。
谢憬安忍不住回头,院越来越矮,土墙灰扑颇,装杂物的那个屋顶上,茅草被风掀起一角。
还有那奇怪的鸡矢藤紫,自墙上伸出来紫红色藤蔓。
马车上,一行人相对无言。
洛曦宁看向窗外,因为昨暴雨,加上气逐渐冷了下来,今不少地方都有着积水,甚至积水旁边还有些植物发芽了。
看着这些芽苗,洛曦宁微微叹息,可惜了,这些植物即使发芽了也长不大。
这便是不心落到沙漠里的大多数植物的命运。
见到外面这般荒凉,洛曦宁突然开口:“谢憬安,你......还会回来吗?”
谢憬安喉头滚动,半晌才回到:“会。”
这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炭,滚过喉咙,烫得他眼眶发涩。
他着会,但其实他并不确定,祁国国都究竟有多少刀光剑影在等着他。
母妃如今在冷宫之中,是否安好?
还有在牢里的舅舅,是否还留有一口气等他回去?
但要不会,他又不忍,他不愿放弃洛曦宁!
他突然伸手掀开车帘一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沙粒打在脸颊上。
远处蛮州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洛曦宁,”他唤着她的名字,“等我回来。”
洛曦宁捏着衣角的手微微一紧,这还是记忆中她第一次听见他唤她的名字,半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蛮州城门处,谢憬安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离车轮半步远的青石板上。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继续向前,车帘晃了晃,终是没有掀开。
他们不欲着分别的话。
谢憬安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始终不发一言,转头却在墙角处瞧见了熟悉的划痕。
那是一道极细的刀痕,完成半月,里头又斜挑出一短撇。
谢憬安心口猛地一跳,这是他与舅舅联络的独特纹路。
因为取自于他幼年一次在丞相府的涂鸦,所以并不被外人所知。
他俯身,伸手抚过划痕。
刻痕旁还有更的标记,两道交叉的短横,末躲了一粒凹。
他眯眼辨认,这是密语,记得是时辰。
横为日,点为更,两横一点,日期是在今晚子时。
这蛮州城居然也有舅灸人?
这暗语是新鲜的划痕,刀口发白,未蒙沙尘,刻下最多两三日。
谢憬安环顾四周,右侧是废弃的马槽,左侧是口枯井。
他抽出怀中匕首,在底下添了两笔,一横一勾,这是回应。
来者可信,子时相见。
他最后望了一眼划痕,抱起地上花色兔子,轻声道:“花,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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