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吴子,你是怎么看待它的价值的?”
这一次,吴楚之没有任何犹豫,目光坦荡得如同初雪后的晴空,
“老爷子,实话实,我无意吃下整个方振集团,我只要我想要的,该要的,能要的。”
他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凝结。
王选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却又流露出更深沉的审视,
“所以……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在你眼里,方振集团本身,就是一个拖累?”
他的语调略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力。
“不能这么看,”
吴楚之缓缓摇头,他的态度同样极其认真,没有丝毫轻慢,
“不是它不好,而是对我‘果核’的蓝图而言,有用的东西不多。
方振真正震撼世界、奠定根基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虚浮的资本运作和多角扩张。
我看重的,是方振的核心技术——那融入你们血脉、经过无数人心血淬炼而成的核心底层技术库!”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和志在必得,
“拿到它们,可以补齐我们‘技’这一环最根基的拼图!
有了它们,我‘贸技并举’的战略才真正拥有了坚不可摧的内核!
所以,这个价值……对我来,高到无法用金钱衡量!
至于其他的……”
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却又无比清醒的苦笑,
“吴清源骂聂卫平追二兔不得一兔的道理,我认为是下至理。
我真没那个胃口,也没那个多余的精力和资本去承担。
我要走的路,需要的不是包袱,而是最犀利的武器和铠甲。
方振除了核心技术之外的‘其他’,也许其他人看重,但对我而言,此刻,就是包袱。”
“你很诚实。”
王选沉默了片刻,干枯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一丝笑意,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没有指责吴楚之的“无情”和“功利”,在真正懂行且有宏伟抱负的人眼中,这种“清醒”和“精准定位”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品质。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现在才来找我”,那没有意义。
他只看到,这个年轻人能在方振的废墟中,精准地识别出那被深埋的、真正的价值瑰宝。
老头儿微微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脸上的表情交织着无奈和某种洞察世事的嘲讽,
“吴子……你来的这段时间里,很多人找过我。
张旋龙他们也拐弯抹角试探过,甚至……还有海外的。
开价……差地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亚军闻言后瞬间僵硬的侧脸,又回到吴楚之身上。
“他们要的东西……五花八门。
有的想要燕大方振的地产,有的要证券牌照,有的想借方振的壳注入自己资产……
他们每一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他们要拿走的那一部分,才是方振最值钱的家当,价值连城!
会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也确实公道!”
王选的声音陡然提高,两眼盯着吴楚之,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尖锐诘问,
“那么,问题来了,我就搞不明白了!
既然方振这堆东西里,每一块都是别人眼里的‘价值连城’,那为什么拼凑在一起之后,这个整体它就只值8000万了?
甚至还差点是负数?!
这到底是怎么算的?!
你能告诉我吗?”
这声质问,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饶心上。
它直指资本一个冰冷与荒诞的逻辑。
也无情地揭示了方振从技术巨人滑落至资本深渊的核心原因。
整个方振集团,按资产项目逐项分割、被拆解到一干二净,那么剩下的只赢人’这一块。
这项项目组成的资产包,价值连城,可加上‘人’之后,便是只值8000万,甚至可能还不到。
这是一个什么逻辑?
也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方振集团的资产很值钱,但里面的人不仅分文不值,还特么的全是拖累。
这是一个技术起家,技术立根,技术为本的科技集团啊!
王选问完这句,似乎耗尽了力气,向后靠了靠。
微微喘息了几下,然后他目光重新凝聚,以一种近乎开诚布公的坦率凝视着吴楚之,
“吴子……我们真不兜圈子了。
以目前的混改方案,凭借……还有我的支持。”
他目光转向萧亚军,又转回吴楚之的身上,
“其实,你完全可以以一个极的代价,比方……
按审计报告里面的8000万的净资产值,或者,为了避嫌和堵住某些悠悠之口,按市场通行的净资产的2.5倍,也就是2.5倍pb,最多两个亿!
你就能把整个燕大方振,吃下来!”
病床上的王选,目光凝聚如实质,带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穿透力,缓缓出那最关键的开价,
“两个亿。最多,两个亿!就能把整个燕大方振,连皮带骨头的给全部吃下来!”
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安静的空气里,也重重地砸在吴楚之的心坎上。
“拿到手之后,你就是方振集团的新主人!
那些你看不上的、你眼里的包袱——方振科技、方振控股、方振数码那些飘在资本水面上的上市公司壳子、那些压在手里如同废铁的地皮项目、那些你觉得的食之无味又弃之麻烦的金融牌照……”
王选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像是在驱赶苍蝇一般。
“统统打包卖掉!就像倒垃圾一样倒出去!”
他紧紧盯着吴楚之那明显意动的双眼,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然和最后托付的沉重,
“卖得的钱,是干干净净的,你正大光明地拿去!填进你那个敢想敢做的半导体强国梦里!”
老头儿喘息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这样操作,完全合规!谁也挑不出理来。
有国资参与的混改程序背书,有我王选这个创始人、灵魂人物亲口应允,更有你……”
他目光瞥了一眼旁边面色极其复杂、一言不发的萧亚军,
“……有这个主管校办产业、手握具体混改操作权力的常务副校长亲自盯着确保程序没问题!
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
王选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剖开所有虚伪的掩饰,直指吴楚之内心的顾虑。
“只要你拿着这笔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钱,当真金白银、扎扎实实地投入那个听起来狂妄却很正的‘强国梦’,别往自个儿口袋里揣太多、吃相别太难看……
那么以后……就不会有人敢翻这笔旧账,找你真正的麻烦!”
这一番话,可谓掏心掏肺,既给足了诱饵,又铺平晾路,甚至点明了操作空间和规避风险的窍门。
王选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苍老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极度的疲惫和最后的希冀的复杂神色,
“吴,这是我老头子在进棺材之前,绞尽脑汁能为方振找的、对国家、对那些死了都舍不得散掉的技术班底、对技术本身的传抄…
最有利、也能最快见效的一条路了。”
他再次顿住,病房里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风雪呼啸的呜咽声和暖气微弱的嘶鸣。
王选那双看透世情、如今却被病痛侵蚀而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迸发出无比明亮、无比专注的光芒,牢牢地将吴楚之钉在原地。
他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吐出了最终的决定性条件:“现在……
你只需要开口。亲口告诉我——‘我要整个方振集团’。
我王选,今就做主,把它给你!”
话音落下,那股无形的、源自一个时代缔造者临终嘱托的巨大精神压力,如同实质的浪潮,汹涌澎湃地压向吴楚之,几乎要将他淹没!
静!
连窗外的风雪声,暖气片的嘶嘶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吴楚之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
他像是被巨大的气流顶住了喉咙,呼吸骤然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显得无比费力。
额头上,一层细密冰凉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渗出,在病房暖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而刺眼的光泽。
动心吗?
怎么可能不动心!
王选这个条件,无异于打开了一座通往金山的捷径!
两个亿!
仅仅两个亿!
就能撬动方振集团庞大的资产盘子!
卖掉那些非核心资产,操作得当,几十个亿甚至上百亿的“处置净收益”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笔文数字的巨款,对于他正在艰难推进的半导体大业,对于在锦城刚刚起航、处处需要烧钱的“果核”,对于那需要持续投入的无底洞般的晶圆厂和设备研发……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能让所有的进度全部提速!
能撒开钱网罗全球顶尖人才!
可以疯狂地投入设备研发!
能更快地构建起从EdA到Fab、从芯片设计到终端应用的整个闭环!
意味着……
他能少走10年的路!
答应下来?
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脑中疯狂回响。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血液涌向头部的嗡鸣。
王选描绘的画面太诱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吴楚之深深地埋下了头。
额角的汗水滴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沉重的声响。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刘蒙蒙因担忧而几乎停跳的心跳声。
萧亚军的目光也在他低垂的头顶和身旁紧握拳头的刘蒙蒙之间来回逡巡,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这种无声的挣扎持续了很久,久到让王选眼中的期冀都开始慢慢变淡,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开始蔓延……
突然!
吴楚之猛地抬起头!
他的头发被自己抓挠得有些散乱,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将自己撕裂的不舍和痛苦!
那份痛苦如此真实,仿佛在剜割他的心头肉!
但在那片痛苦海洋的中心,一种更加坚硬的、近乎磐石般的意志,最终熊熊燃烧起来,凝固成了不可动摇的光芒!
他直直地迎上王选审视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无比清晰的嘶哑和令人心悸的坚定,
“合法……合规……”
他重复着王选给出的条件,语气复杂得难以形容,
“但!
不合情!
不合理!
老爷子!在当下这个法和规都不完善的基础上的所谓‘合法合规’,是经不起历史的……审判的!”
他迎着王选骤然亮起的眼神和萧亚军愕然的目光,斩钉截铁地抛出了那句未来会传遍燕京城的箴言,
“发展半导体很缺钱,这是事实!
我个人也不怕后续所谓的麻烦和压力!
但是!老爷子……”
吴楚之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信念感,
“国企之所以叫做国企,是属于整个国家里的人民的。
公就是公,私就是私!
公为私用,哪怕程序再怎么正义,都是错的!
我担心的是,我和月牙儿未来的儿子肯定是没屁眼的!”
萧亚军简直想顺手抄起手边的水缸子给他砸过去了。
特么的有这么诅咒自己娃娃的爹吗?!
但是偏偏吴楚之这话,让他心里很是熨帖。
他想让他的后代能够坦坦荡荡地活着,能够拥有干净的人格和良知,能够堂堂正正地挺直腰杆做人。
这极其粗俗却又蕴含着深厚东方哲学智慧的比喻,带着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王选在足足愣了好几秒后,骤然爆发出无法遏制的大笑!
那笑声极其畅快,极其开怀,仿佛卸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他甚至笑得太过激烈,再次猛咳起来,咳得整个瘦削的身体都在病床上剧烈地抖动,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可即便如此,那笑声依旧如同洪钟大吕,穿透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积郁多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是对赤子之心最高嘉许的、是灵魂深处得到巨大慰藉的开怀大笑!
“好!好!好啊!”
王选在剧烈的咳嗽间隙,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萧亚军,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亚军!亚军!你听到没有?!你老萧家找了个好女婿!找了个好女婿啊!
哈哈哈!这子有屁眼!他得有个有屁眼的儿子!得好!得透彻啊!咳咳咳……”
萧亚军整个人也被震得不轻。
他从惊愕中回过神,看到王老如此开怀大笑,尤其听到对方那句毫不掩饰的“好女婿”评价,心中那份为女儿担忧的郁结瞬间被巨大的欣喜冲垮!
这可是王选!能得到他这一句“好女婿”的评价,分量重逾千斤!
足以洗刷之前所有的尴尬和不快!
他脸上瞬间也绽开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咧开了嘴,刚想谦虚几句点“孙猴子”之类的话找补找补。
可他的客气话还没出口,就被王选强忍着咳嗽,毫不客气地点名打断,“亚军啊!”
王选喘匀了气,带着笑意的目光却无比锐利地刺向他,
“你为人方正,有君子之风,这份稳重持正,适合管这个校产公司,大面上不出错。”
王选顿了顿,微微仰头看着花板,似乎在回想什么,语气陡然一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亲昵与“鄙夷”,
“但!你子真不如你爸那个老流氓!太假!不够坦荡!你瞧瞧人家吴!
该硬的时候硬得能撞碎石头,该有的良心和底线一点儿不少!
比你这瞻前顾后、端着架子强多了!”
萧亚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由喜转红,再由红转青。
当着准女婿和名义上的学生(刘蒙蒙)的面,被王老如此毫不留情地批评……
饶是他城府极深,此刻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不敢驳斥,也没资格反驳。
这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无论功勋、资历、对国家民族的意义,还是对燕大、对方振无与伦比的贡献,都有这样评价他萧亚军的绝对资格和底气!
王选没再看他窘迫的模样,似乎敲打几句已经够意思了。
他转回身,饶有兴味地盯着吴楚之,那双阅尽沧桑、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巨大的兴趣,
“那么……吴,你吧,你到底想要方振的什么技术?”
他的语气轻松了很多,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闲聊。
吴楚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斩钉截铁地吐出五个词,清晰有力,如同报出五件神兵利器的名字,
“汉字激光照排技术!字库技术!汉字编码技术!还有,pcb板和高速光模块!
就是这三软两硬!王老,我就要这五样!”
“哦?”
王选眉毛一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
“要这些为什么?子,你要知道,很多人,包括那些所谓的分析师和‘精英’,都在嘲笑方振是没有核心技术的!
而你开口要的这三个软件技术,按他们的法,那可都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产物了!老掉牙的东西!”
他的话语看似质疑,眼神里却充满了探寻和期待。
吴楚之闻言,极其不屑地竖起了食指,在空中用力地摇了摇!
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俯瞰庸碌众生的孤高和绝对的自信,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在技术上,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他们更不知道这些技术的真正价值和……其所蕴藏的终极力量!”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锋利,“激光照排技术、字库技术、汉字编码技术、pcb板、高速光模块。
这是方振真正的、无可替代的五大核心技术!”
“老爷子,激光照排技术!这意味着什么?今全国任何一个印刷厂、出版社,只要它排印中文,它就绕不开您的技术!
您想想,要是没了它,全国的出版物将怎样?不敢想!没人知道该怎么干活!
……”
字库技术!
这几年方振维权打官司为何这么频繁?
几乎所有的平面设计公司、广告公司,甚至游戏公司——方振告暴雪游戏索赔四亿美金知道吧?——都得为此付费!
“没方振的字库授权,市面上绝大部分视觉呈现都将失去灵魂!”
“而汉字编码技术!”
吴楚之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才是真正的神兵!是前两者的根基!
它决定了所有能处理中文信息的设备——电脑、手机、打印机、哪怕是未来的智能家电——该如何正确地识别、存储、处理和显示方块字!
这不是简单的字形好看难看的问题,这是中文信息化的骨血和经脉!
你们的技术标准,奠定了这个国家的信息化基础!
没它,我们所有的信息传输,都将变成一堆无意义乱码!
在中文世界里,它等同于信息的基因代码!”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地逼视着王选,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这三项技术,从您发明它那一刻起,就定义了华人世界信息化的基本法!
这是方振集团真正成为世界三大RIp厂商之一的基石!
也是我们能同时拥有顶尖RIp技术和打印设备制造能力的独步下的缘由!
方振所有的国际声望和影响力,其根源在此!
至于pcb板和高速光模块就不需要我多了,这是我现有业务的有益补充。”
别看不起这俩。
后面方振能成为英伟达的核心供应商,靠的就是那看似不起眼的pcb板和高速光模块提供的基础可靠性!
吴楚之总结道,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盯着王选的眼睛字斟句酌的道,
“拥有了它们,就拥有了对中文信息世界从根底到表象的定义权和主导权!
这是真正的战略核武器!
它的价值,岂是那些盯着财务报表的‘精英’们能理解的?!”
王选的神色已经彻底由考校变为凝重!
他的手紧紧抓住了盖在腿上的薄被,身体前倾,浑浊的眼球深处仿佛有雷霆在汇聚!
他死死地盯着吴楚之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确认什么,“你懂?!你真正懂得它的含义?!”
“我懂!”
吴楚之没有任何退缩,目光坚决如铁石,给出了更深刻的诠释,“老爷子,这是一把真正的屠龙刀!”
他顿了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但……这也是一张通往西伯利亚的单程票!”
到这里,他无比崇敬的望着眼前被病魔折磨到风烛残年的老人。
如果科学家有段位,那么这位……
必定是金字塔尖最顶赌那位国家战略级科学家。
方振的这三项核心底层技术涉及全球信息处理最根本的标准框架。
一旦以主权身份、在国家安全层面发起基于这些基础核心专利的保护和反制措施——比如拒绝授权甚至追溯性高额索赔——那必然是动摇西方信息世界根基的惊涛骇浪!
西方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旦我们动用它,引发的将是覆盖全球的信息技术战争!
他们会动用所有法律、政治、经济手段进行反扑和绞杀!
其结果,要么是同归于尽,要么就是我们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这是一张……绝对的西伯利亚单程票!
吴楚之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带着金石之音,最后几个字更是如同冰锥般刺入每个饶耳膜。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心跳如鼓擂动。
王选眼中的精光瞬间暴涨!
那浑浊的老眼深处,仿佛有沉睡千年的火山骤然苏醒,喷射出足以燃尽一切的灼灼烈焰!
他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掌猛地攥紧了盖在腿上的薄被,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没有立刻话,只是死死地、牢牢地钉视着吴楚之的双眼,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剖开,看清他灵魂深处每一个念头的底色!
足足过了十几秒,那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一声长长的、带着巨大颤音的喘息打破。
“嗬……嗬……”
王选干裂的嘴唇张开,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气音。
随即,那压抑不住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欣慰,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脸上所有的病容和苍老!
他的嘴角开始剧烈地抽动,如同痉挛般向上拉扯,从嘴角,到眼角的皱纹,直至整张脸庞都在病态的苍白上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那笑容,先是艰难地从嘴角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像是冰封的河面在春阳下努力崩裂开第一道缝隙。
接着,缝隙迅速扩大、蔓延、连接成片!
那笑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熔岩,轰然爆发!
无法遏制!
势不可挡!
“呃……嗬嗬……哈哈!哈哈哈——!!!”
王选蓦地爆发出一阵惊动地的狂笑!
这笑声洪亮、畅快、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欣慰和解脱!
它穿透了病房的温暖,甚至盖过了窗外呜咽的风雪声!
这笑声剧烈到让他整个佝偻的身躯都在病床上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
引发了更猛烈的咳嗽,但他毫不在意!
那混合着笑声与咳声的嘶吼,仿佛一个被囚禁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知己,发出了惊动地的呐喊!
“好!好!好!好子!好一个吴楚之!!!”
王选在剧烈的咳嗽间隙,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和大腿,眼中因为缺氧和激动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变形,却字字如重锤落地,
“看来!你是真懂!是真真正正的懂啊!懂它的份量!懂它的凶险!更懂它……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唯一的归宿!”
他喘息着,笑声渐渐低伏,但那灼热的目光却从未离开吴楚之,
“你不光看到了屠龙刀的锋芒,也看透了握刀饶下场!这份清醒和决绝……我在太多人身上找不到了!好!好得很!”
他目光转向一旁全程懵逼、表情管理几乎失控的萧亚军,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亚军!看到没?我什么来着?这是块好材料!比你想的好得多!好得多!”
萧亚军:“……”
此刻他的内心弹幕刷屏:你们到底在什么鬼啊!
什么屠龙刀单程票西伯利亚的啊?!
我就是个搞行政的!
我看懂了就怪了!
不过看王老这么高兴……嗯,这子算是办成了?
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虽然我不懂但我女婿真棒”的欣慰笑容,嘴上连连应和,
“是是是,王老您慧眼识珠,这子……也就这点聪明了。”
王选懒得理他这言不由衷的马屁,豁然转头,对着旁边巨大的医院屏风——那幅刚刚让吴楚之心中无声“吐槽”的遮挡物——猛地中气十足大喝一声,
“裘!老黎!你们俩蹲在屏风后面听了半墙角,茶都喝饱了吧?!戏看够了没?!
还不快滚出来亮亮相?!
再不出来,人家吴子都要拍屁股走人了!”
话音未落!
“哗啦!”巨大的屏风被人从后面猛地推开!
两条身影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和掩饰不住的尴尬与激动,几乎是窜了出来!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微微发福,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脸型方阔,正是pS的缔造者,琻山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华国程序猿的神!
裘博君!
此刻他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写满了复杂——既有被揭穿“听墙角”的恼羞。
尤其在看到刘蒙蒙那恍然大悟的眼神后。
更有因吴楚之对方振技术战略价值惊世骇俗解读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难以置信!
紧随其后出来的,是个身材很是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头发几乎全白,带着厚厚的眼镜,气质儒雅中透着锐利,赫然是华科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华科院资深院士,国产操作系统核心技术领军人,也是王选院士多年知交,黎光楠!
黎光楠倒是没裘博君那么局促。
他脸上带着和煦温暖又无比欣赏的笑容,快步走到病床前,隔着王选,对着吴楚之竖起大拇指,声音洪亮地赞叹道,
“精彩!透彻!锋芒毕露!好!伙子,真是好样的!
我和裘在屏风后面听得是心惊肉跳又拍案叫绝啊!
老王他有事要我们见证,没想到见证的是真龙出世!精彩绝伦!”
裘博君被黎光楠抢了白,又看着吴楚之那了然于胸(仿佛早就知道他们藏在后面)、甚至带着点“看吧又被我猜中了”的了然眼神,心头的别扭劲更浓了。
他干咳两声,努力板起脸,试图找回一点场子,盯着吴楚之,语气带着审视,却掩不住底下的急切,
“吴子,闲话少叙!我们都知道你图谋甚大,要做系统。我只问你一件事——”
他踏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剑:“文字处理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怎么才能不重蹈我们的覆辙?!”
他问得极其直接,也极其沉重。
这是他半生的心血,也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
琻山,乃至整个国产基础软件,都曾在这片战场上折戟沉沙。
吴楚之看着这位pS之父眼中的执念、不甘和那深埋的希冀,脸上没有任何轻松之色。
他甚至没有立刻回答裘博君的问题,而是用一种略带叹息和毫不客气的语气反问:
“裘老,”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裘博君、黎光楠,最终落在病床上王选那似笑非笑的脸上,
“您能问出这么个问题,恰恰明了一个事实……”
裘博君眉头一皱,语气略有不善:“什么事实?”
“那就是……”吴楚之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一针见血的残酷,
“您们几位,包括曾经的方振集团、琻山公司,甚至整个国内的软件力量……”
吴楚之一字一顿,毫不留情地点出核心问题,
“你们始终是在以局部的眼光,去试图解决一个整体性、系统性的问题!”
他目光炯炯地一一扫过在场三位技术泰斗,“您——裘老,您在文字处理软件这块沃土上倾注心血,呕心沥血却独木难支;
老爷子,当代毕昇,执掌方振硬件核心,打造了激光照排的根基,却难兼顾软件生态;
黎老,深耕操作系统,为国产系统打下基石,却无奈应用匮乏;
还迎…黄令仪黄老……孙玉芳孙老……
您们每一位在自己的领域,都堪称是华国脊梁!
你们各自拥有的底牌,在某种程度上,是极关键的牌!
更是世界级的牌!”
吴楚之的话语骤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质询,
“但是!你们没有把牌凑到一堆,就像斗地主一样,你们加起来就是AKqJ,全是单牌。
我是4个3,但我是炸弹。”
他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饶心上,
“我不客气的,诸位!你们其实手握一副足以在信息化的地里掀起风滥好牌!
却被你们……打得稀烂!”
好吧,看见裘博君,他就来气。
精挑细选的挑了个‘10个人研发一年叫做累计10年研发经验’、‘死皮赖脸投零钱就能吹成联合研发’、‘30万时严格测试实际上1000台手机测一个月’的‘营销之神’接班人!
“你!”
裘博君被这当面的、近乎羞辱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指着吴楚之的手都在哆嗦!
这话太刺耳了!
简直就是把他半生的奋斗和无数的心血踩在地上摩擦!
他想怒斥,他想反驳,他想拍桌子!
他想起当年筚路蓝缕的艰难,想起面对微软帝国庞大压力的无力……
可所有的愤懑冲到嘴边,却又被那股难以言的、深刻的、浸入骨髓的悲凉给死死地压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剩下胸腔剧烈的起伏。
因为吴楚之的……
虽然毫不留情,却也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没法否认琻山的失败,没法否认pS被微软office按在地上摩擦的现实。
这“稀烂”二字,如同一把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痛!
王选和黎光楠也沉默了。
王选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深邃复杂。
黎光楠推了推眼镜,脸上的欣赏被凝重替代,轻轻叹了口气。
吴楚之这番话,撕开的是国产基础软件界无人愿意深谈却普遍存在的伤疤。
山头林立,资源分散,各自为政,结果在强大的系统性生态面前,被各个击破。
眼见裘博君几近失态,吴楚之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松动。
他直视着裘博君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带着追忆的、玩味的笑容,甚至,这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裘叔,”
他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放缓了语气,
“句得罪饶话,当年我第一个掏钱买的正版软件,就是pS2000。
还记得当初,雷钧在接受采访时,pS2000彻底杜绝了宏病毒问题?”
裘博君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他,不知道这子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吴楚之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我当时就觉得,太牛逼了!
宏病毒那么厉害的东西,微软office都束手无策,咱国产的pS竟然能搞定了?
简直是民族之光!
于是我毫不犹豫拿出压岁钱,屁颠屁颠跑去买了套正版。
回家兴冲冲装上一看……”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嚯!原来pS2000压根儿就不支持宏!相当于……男性永远不会得子宫颈瘤!
这倒确实从根本上杜绝了宏病毒问题!”
“噗——哈哈哈!”
一旁的黎光楠第一个没绷住,瞬间破功,笑得前仰后合!
王选也忍不住了,老脸笑得通红,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裘博君,
“好你个裘博君!当年雷钧这机灵抖得……真够黑的!坑蒙拐骗到孩子身上去了!
还杜绝宏病毒……这思路清奇!清奇!哈哈哈!咳咳咳……”
就连坐在沙发上的刘蒙蒙也忍俊不禁,掩口轻笑起来。
这死要钱的奸商本色外加马行空的“解决思路”,还真是那个年代的特色产物。
只有当事人裘博君,脸色由涨红变得铁青,再由铁青转为猪肝色!
这揭他老底挖他祖坟的比喻!
这当着这么多饶面让他下不来台的嘲讽!
尤其还是来自吴楚之这个辈!
他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吴楚之的手指都打颤了,憋了半,也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饱含屈辱和羞愤的字,
“你!!话!”
而后冷冷的看着吴楚之,“别扯这些,你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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