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扒拉着算盘珠子，犀利的眼神透过圆镜片儿瞥他一眼：“你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对呀，连二平都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子绝对不老实！
孙眼神飘忽下：“还不是我奶奶，房前屋后左邻右舍，没啥事儿她不清楚的！”
一屋子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真是奶奶的好孙子！
孙嘴硬道：“我就拿她当妹子！人家闪过年儿也就刚十五，这老五，兜里有俩铜子儿就钻暗门子的货色，居然惦记上黄花闺女了，真不是个玩意儿！”
杨福安很纯洁的困惑道：“孙哥，她是谁，人家又是谁？”
孙“呃······”，一时不知道怎么跟杨福安回话，怕教坏孩儿。
尴尬的抠了抠脚趾头，一不心，补丁又给顶开了，不安分的大拇脚趾头从里面探出了头。
寒从脚入，就挺凉快。
杨福平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当着弟弟的面儿，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
半路杀出问老钱：“今儿这价格是东家让改的？”
老钱点头：“昨儿晚上，我回家不是路过东家他们家的胡同嘛，他家帮佣在胡同口堵我，给捎的话，让今一大早就把价钱改了！”
关系着大家伙的口粮，这可比老五跟朱寡妇交情深浅重要多了。
孙当了大家伙儿的嘴替：“东家为啥了吗？”
这改的是价格吗？这改的是大家伙儿的工资！
照这个粮价，这个月工钱能买到的粮食，估计要少三成，还得是粮价不再继续涨的基础上！
老钱砸么下嘴：“是那些个红党，把着各大粮食产区跟新政府谈条件呢。外地的粮食，运不进四九城啊！仓库里存的这么多，卖一点儿少一点儿，他那位大舅哥昨就通知了，马上涨价！”
杨福平自动翻译了一下，那就是大宗粮食进不来了，怎么弄粮食就神仙下凡，各显神通吧。
卫东家应该不着急，民间的运不过来，又少不了军方的，大不了那些大头兵窝头里多掺点儿棒子面儿（玉米粒跟玉米芯磨在一起，比着混合面儿好点儿。）
总不能让长官的那份儿省下来。
长官是做大事的，总不能一边儿宵衣旰食，勤于政事，一边儿两袖清风吧。
那种不叫长官，叫圣人，好几百年才能见到一个活的！
所以再苦不能苦长官！
孙苦着脸：“那东家准备加点儿工钱吗？换成高粱米或者玉米面儿也行，这法币拿着有点儿不安心呐。
早两年的军票，我家里还有呢！现如今糊个棚顶子都怕人通倭！”
二平奇道：“那你怎么不花出去呢？”
孙死鱼眼：“那是我想花就能花出去的吗？本子自己都不收的东西！现如今这法币掉价儿掉的也让人心慌，我总觉着······”
眼见着越扯越远，老钱清清嗓子：“莫谈国事啊！”
得，这位半个掌柜估计也接到什么提点了，于是大家闭嘴不言。
孙跟二平闷头擦柜台，不管怎么，粮店中午还管一顿饭呢，这活计可不能丢。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人逗闷子，老钱也时不时的发个呆，估计也想着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
下午倒是有几个人进来，看看粮价，摇头又走了。
孙忍不住揽客，被二平给制止了。
他不解道：“生意都这样了，你都不着急？”
孙是个急性子，这会儿光顾自己着急，他寻思着万一又恢复一一顿混合面儿窝头，或者干脆被辞了，那会儿哭都找不到庙门，还不如勤快点儿！
二平摇摇头：“这消息又不是多隐秘，最多过上个半一的，该涨价的全涨价了，到会儿不还是一样得买！”
孙迟疑下使劲儿的点头：“你的对啊！”
二平：······
杨福平看着俩人絮絮叨叨，靠在财务室窗口上跟老钱嘀咕：“你这涨价能涨多久？”
老钱叹口气：“不好呀，这涨上去的价就算还能往回落，那能落多少？”
杨福平心下了然，不等到光头党跟红党分出胜负，这粮价，够呛能跌！
想到爷爷给放的电影，自家这种还算有些家底，挨到解放前夕，家里的饭食也都换成二合面儿。
想来二平之流，也真有可能就是为了稀里糊涂的混个温饱吧。
杨福平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钱瞎聊。
孙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老钱：“那个啥，他们，真给老百姓分房分地吗？”
老钱把眼镜儿摘下来撩起前襟儿细细的擦起来，张嘴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我打落地就在四九城，最远就去了津门，跟这些掉脑袋的事儿可沾不上边儿。”
孙：“咱们姑且这么一，您指定比我们知道的消息多点儿啊！”
老钱直摇头：“这些犯忌讳的事儿干什么，就是真分地，你还真投奔去？”
孙闻言迟疑了。
二平照他后背拍了一下：“想啥呢，放着好好的四九城不待，跑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种地，你咋想的！再了，报纸上不了吗，是…………，多吓人！”
孙苦笑：“就是皇城根儿又怎么样！我不照样儿也是田无一陇，房无一间，娶个媳妇都难。我不像你们家，几辈子的铁杆儿庄稼······”
二平拦他：“啥铁杆儿庄稼不铁杆儿庄稼的，旗主都跑关外了，我们这些人算啥，都是混口饭吃。”
杨福平今儿才知道，自己供职的粮店里居然还有位在旗的，没看出来啊！
看着二平的态度，也是不想提，几人识趣的没再多问。
看着临近傍晚，雪又开始变大，杨福平进了财务室，跟老钱嘀咕一阵儿后，就听他招呼两个伙计：“这儿也没啥生意，我做主赶紧回家吧，别又下大了。”
二平跟孙高心嘴咧到耳朵下面，赶紧拍拍衣服，钻进了雪地。
财务室就剩下了老钱跟杨福平，只见杨福平从怀里掏出一薄一厚两叠子法币，推到老钱跟前少的一叠。
开口道：“按昨的价，买一百斤米跟一百斤面。”
老钱笑眯眯的揣进了怀里：“什么叫按昨的价，明明是昨已经掏完钱了，今才来取嘛，你看账本儿都记上了。咱们做生意，得讲诚信！”
着提起笔在账本上快快的写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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