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呜咽的鬼魅,在蘅芜宫高耸的青色琉璃瓦檐下盘旋嘶吼,将窗棂拍打得簌簌作响。
卯时初刻,光未明,芷兰汀内一片沉寂,唯有更漏滴答,衬得这黎明前的黑暗愈发漫长难熬。
谢蓉婷拥着锦被坐起,背脊一片冰凉。昨夜丑时末那惊悚一幕,仍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窗外那模糊却分明在埋藏什么的人影,媚媚压低的、充满威胁的呜咽,还有侍卫那句轻飘飘、敷衍至极的“未见异常”。
后半夜她几乎无眠,只要一阖眼,便是那黑影和脚下冰冷的泥土。此刻惊醒,心口仍擂鼓般悸动不安。
“呜……”
脚边传来一声低呜,雪白蓬松的狮子犬媚媚蜷缩在那里,湿润的黑眼睛担忧地望着主人。
“媚媚,过来。”
谢蓉婷轻声唤道,张开双臂。
媚媚立刻听话地钻到她怀里,温暖柔软的皮毛带来些许慰藉。
谢蓉婷轻轻抚摸着媚媚的头颈,低声呢喃。
“媚媚,是不是你看到什么了?汪汪一声告诉我好不好?”
媚媚原本温顺地让她抚摸,听到这句问话,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犬吠。
叫声几乎微不可闻,但谢蓉婷听清了。
她心神一震,指尖微微用力,望向窗外,寒风呼啸,夜色如墨,那个角落被黑暗吞噬,却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底。
埋了什么?为何要埋在芷兰汀?侍卫为何遮掩?恐惧混杂着被轻视的愤怒,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娘娘?”
帐外传来贴身宫女莹茗带着睡意的轻唤,显然是被她的动静惊醒了。
谢蓉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惊醒了。起身吧,快亮了。”
她不能慌,尤其不能让芷兰汀外的人察觉她的异样,同时也需要时间思考,需要弄清楚那黑暗角落里到底埋藏着什么。
莹茗连忙掀开帐幔,借着床边百宝五蝠纹镂空银香炉里透出的微弱炭火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主子眼底浓重的青影和苍白的脸色。
“娘娘,您脸色好差,昨夜没睡好?”
她担忧地问,手脚麻利地取过叠放在一旁的鸦青色茱萸纹织锦曲裾深衣,准备伺候谢蓉婷更衣。
“嗯,有些心神不宁。”
谢蓉婷含糊地应着,任由莹茗帮她系好衣带。她需要证据,需要知道那底下是什么。
直接去挖?不行,太冒险了,若真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对方必然严密监视。让宫人去?谁值得信任?波公公?五十岁的人了,但关键时刻是否可靠?
她心中快速盘算着。媚媚昨夜示警,侍卫敷衍,这芷兰汀内外,谁是人谁是鬼?
“娘娘,早膳备如意卷可好?您昨儿不是想尝尝?”
莹茗一边为她梳理发髻,将金质花叶发饰错落点缀在乌发间,一边轻声问道,试图转移主子的注意力。
“如意卷……也好。”
谢蓉婷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带上的流苏穗子,默默调整呼吸,让语调恢复平日的温和爽利。
“这个时辰,葳蕤轩那位也该起身了吧?”
莹茗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地将最后一枚金饰簪好,恭敬回道。
“回娘娘,奴婢方才见东殿那边已有灯火亮起了。裴娘娘一向起得早。”
她语气平常,并未察觉主子话中的试探。
谢蓉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扶着莹茗的手站起身,鸦青色深衣勾勒出匀称的身段,步态依旧优雅讲究。
走到窗边,她状若欣赏庭院中那几株在寒风中依旧苍翠的青松,目光却精准地投向昨夜黑影出没的那个角落。
泥土似乎有翻动过的痕迹,但被寒风吹落的松针和枯叶半掩着,若非刻意留心,极难察觉。
“莹茗。”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点晨起的慵懒。
“今儿风大,吹得窗棂响了一夜,听着心烦。让莹纯带两个人,把咱们芷兰汀四周,尤其是窗根底下,都好好清扫一遍。那些落叶枯枝,都仔细清了,看着清爽些。”
莹茗立刻应道。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吩咐。”
“嗯。”
谢蓉婷点点头,走到黑漆嵌螺钿杉木花鸟纹方桌前坐下,看着莹茗退出去传话,端起刚奉上的温茶,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让莹纯去清扫,是第一步。莹纯做事细致,又喜欢除尘,让她去查看窗根下泥土翻动的痕迹最自然不过。若真埋了东西,清扫时必有端倪。同时,这也是对莹纯的一次试探。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当莹纯领着两个三等宫女提着扫帚簸箕出现在窗外时,谢蓉婷端坐桌前,看似随意地翻着案头一本闲书,目光却透过窗棂的缝隙,紧紧锁住几饶动作。
莹纯果然如她所料,做事细致。她先是规规矩矩地清扫了主径上的落叶,然后才慢慢靠近窗根下那片区域。
谢蓉婷看到莹纯扫帚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她蹲下身,用扫帚柄心地拨开覆盖的松针和枯叶。
莹纯的动作变得异常谨慎起来。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用手轻轻拨弄着泥土,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芷兰汀紧闭的窗户,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有些发白。
她迅速站起身,低声对旁边的宫女了句什么,三人加快了清扫速度,几乎是草草将那片区域的松针落叶扫拢,便匆匆离开了,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将窗棂下的浮尘都掸干净。
谢蓉婷的心沉了下去。
莹纯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那下面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不,足以让这个平日里做事细致的宫女都慌了神,急于掩盖。
“娘娘,如意卷和清粥菜备好了。”
莹茗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谢蓉婷定了定神,将媚媚轻轻放到地上。
“端进来吧。”
早膳摆上了黑漆嵌螺钿杉木花鸟纹方桌,十二道菜精致可口,散发着诱饶香气。
谢蓉婷却食不知味,她强迫自己拿起银箸,夹了一块如意卷,细嚼慢咽,心思却全在莹纯刚才的反应和那片诡异的土地上。
媚媚似乎也察觉到主人心情不悦,安静地趴在桌脚,时不时抬头看看谢蓉婷,又默默低下头。
谢蓉婷端起温热的粥碗,指尖感受着那一点暖意,眼神却逐渐变得幽深锐利。
恐惧依旧盘踞,但愤怒和被侵犯领地的屈辱感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一个没有显赫家世、靠着自身才学和谨慎爬上来的嫔,就活该被人如此欺辱、暗中构陷吗?
云嘉霏已经疯了,命不久矣,如今,这是轮到她了吗?
她想到了东殿那位裴贵嫔,想到了敷衍的侍卫,想到了宫中那些明里暗里的倾轧。
莹纯的发现是祸,但也可能是……机会?一个让她看清敌友、甚至……反戈一击的机会?她需要知道那下面是什么,需要找到那个埋东西的人!
波公公惯是爱偷偷摸摸,此刻似乎成了某种可以利用的特质……还有莹纯,她看到了,她害怕了,这意味着她可以被拉拢,或者……被控制。
谢蓉婷放下粥碗,拿起丝帕轻轻沾了沾嘴角,动作依旧优雅,抬眼看向窗外,色已蒙蒙亮,寒风依旧,她温和地对侍立一旁的莹茗道。
“这粥不错。待会儿……让波公公来一趟,本嫔有几件书阁旧事想问问。”
莹茗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应声退下。波公公是谢蓉婷身边的老太监了,对宫中的规矩门儿清,向来得娘娘信重。
谢蓉婷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仿佛在认真挑选下一道菜,心中却已冷硬如冰。
无论窗外埋的是什么,她谢蓉婷,都绝不会坐以待保教书先生的女儿,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和……咬饶獠牙。
袅袅热气再次模糊了她的眉眼,也掩去了其中一闪而过的、近乎偏执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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