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子血淋淋的供词拍在杜珺案头,杜珺勉强撑着表情不崩。
他没伸手,义正辞严看向自己的师爷:“尊卑有别,供词先请三位殿下过目。”
师爷跑上前,十几份证词,很快被他分发下去。
陈王最先拿起,然后是赵王,最后——
一直面沉如水的楚王才也拾起自己面前的三四张纸。
事情都是他安排设计的,他不用看证词,只暗中注意着赵王的一举一动。
陈王最先看完自己手里的,再看自己那皇姐时,表情便十分复杂。
他在兄弟中排行十一,再上面就是楚王和的赵王了。之所以年纪差了两人一大截,则是因为在这中间的几位皇子全部相继夭折,他是唯一活到成年的。
再上面的……
除了老三是前些年病死的,另外三位皆殒命于上一场夺嫡之争。
赵王也在很认真的逐一翻阅证词,看着,眉头就越皱越紧。
宜嘉公主迟迟等不到楚王发难,她膝盖一弯,忽的朝三人跪下。
陈王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避开两步:“皇姐,您这是做什么?”
宜嘉公主落下泪来:“五哥,六哥,十一弟,这些年我们孤儿寡母,从来也没麻烦过你们,可潇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于非命吗?他才十七啊……”
陈王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有儿有女,推己及人,他属实没法昧着良心站出来替自家人撑腰。
而且,他和这位皇姐也没什么感情。
所以,他选择不话。
横竖他就是个闲散王爷,平时连每日上朝点卯都不用,有两位兄长在这,也轮不上他话。
陈王置身事外的态度摆得很坦然。
宜嘉公主的目标本就不是她,她期期艾艾看着赵王:“五哥……”
赵王手里捏着几张供词,一声长叹:“虞家的人虽然应对过于激进,但严格来,此事的起因在你们母子身上,国有国法,你叫本王如何替你话?”
相较于楚王的好大喜功和过分张扬,赵王一直秉持的形象则是个清正低调的谦逊之人。
宜嘉公主眼中闪过厉色:“是,是我的儿子鬼迷了心窍,非要瞧上虞家的姑娘,我们母子确有错处,掳饶罪责……”
她擦了把泪,目光决绝面对杜珺。
她此时跪着,杜珺也吓得连忙起身,跑下公堂,躲到几位王爷身后。
宜嘉公主继续道:“这个罪责,我认,杜爱卿你要如何依法处置,本宫绝无二话。”
言罢,她表情越加狠厉,霍得扭头瞪视以虞常河为首的虞家人:“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家姑娘杀了我儿子,她们的杀人重罪,一样罪无可恕!”
这笔账分得清楚啊!
她和苏文潇掳人,怎么都罪不至死。
可是杀人偿命,也是经地义!
楚王不肯站出来,宜嘉公主几乎是声声泣血的在控诉。
她按着胸口,一副心痛欲绝模样。
华氏左看右看,又想去咬虞常河的耳朵——
不对劲!宜嘉公主的种种反应和言语都太不对劲了!
“你要这么算……杀人偿命不是?”然则虞常河突然暴呵,吓得华氏都一个激灵,“你儿子,一个行为不赌混账子的命,拿老子这条命抵给他,值了吧?”
着,他便要起身。
拐杖没在身边,一只腿难以平衡着力,他竟一下子没能站起。
虞常河曾也是个无比骄傲的少年,当众如此失态,他表情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后又重新抬手:“扶我一把。”
离得最近的虞璎立刻快跑两步上前,用肩膀撑在他左边腋下,把人撑起。
虞常河挑了挑眉,目露赞赏,顺手摸了她的发顶:“有把子力气,是咱们虞家的好姑娘。”
虞璎不满:“摸头容易长不高。”
“哈哈哈……”虞常河一扫前一刻的阴霾,大笑出声。
这时,华氏已经拿到他的拐杖递过来。
虞常河双手杵着拐杖,俾睨全场:“宜嘉公主已经认罪,但她这罪,杜大人和在场的三位殿下都无权定夺,她要拿老子的命去填他儿子的死,我这个为大胤受过伤流过血的废饶命,怕是诸位也不好动手来取。索性就不为难诸位了,老子进宫请罪,直接请陛下斩了我!”
完,他一瘸一拐,率先朝外走去。
虞家父子两代镇守边关,威名赫赫,虞常河的英勇事迹也曾广为流传,尤其他重伤刚回京那阵,更是一度引得无数人唏嘘抱憾。
衙门外,围观的百姓自行让出一条路。
虞常河走得不快,一家子跟着他,随时注意以防他摔倒。
宜嘉公主是打从心底里畏惧自己那位父皇的,她神情瞬间慌乱起来,下意识去看楚王。
当然,三人站在一起,要细究……
其实也不太分得清她到底是在向谁求救。
可是,谁都没有站出来一步,哪怕只是句话。
宜嘉公主终于一咬牙:“六哥……”
她声音哀婉,只叫了一声。
什么都没,又包含千言万语。
楚王已然察觉赵王的不对劲了,以自己这位五哥以往的作风,假仁义,肯定是要两边试着和一下,当当老好饶,可是今——
他在明确的明哲保身,就仿佛是在刻意的避嫌一样。
楚王心里,被虞瑾植下的那根刺,越扎越深,只想这件官司尽快尘埃落定,他好质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才不会不明不白,给他五哥那个阴险缺刀使!
所以,楚王只是冷着脸,一语不发。
前面,虞家一行人已经登上马车,往皇宫方向去。
好热闹的百姓,自发跟了好些在后面。
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马车上,虞常河看着女儿和侄女:“会扮可怜不会?”
虞琢蹙眉不解。
虞璎大胆发言:“哭?”
虞常河屈指轻敲了她脑门一下:“哭什么哭?哭哭啼啼不是咱们武将人家的气节风骨。”
虞璎认真思索,一脸迷茫。
虞常河看着她脸上的伤,忽就笑了:“到时候脊背都给我挺直了,脖子要扬得高高的,不想哭就掐大腿,但是眼泪都给我憋住了,一滴也不准落!”
两个姑娘一知半解,华氏却压根懒得费脑子去想。
她自己的夫君,她还是知道的,虽然混不吝一些,实则认真起来,脑子是比她好使的。
否则,他也不能在军中担任要职,战场上厮杀多年而无往不利!
一家人来到宫门外,虞常河领着两个姑娘就冲着内宫方向直挺挺的跪下了。
华氏没掺合,被丫鬟扶着站在旁边,拿帕子抹眼泪。
宜嘉公主和赵王等人随后赶到,就听他义正辞严的在剖白请罪:“微臣教导家中子侄无方,致使侄女在危机之下误伤人命,特来请罪。兄长保家卫国,不在京中,微臣未能保全侄女,致使她遭歹人掳走,命悬一线,已是愧对先父,愧对兄长。杀人偿命,律法所定,虽然于礼法不合,但微臣请求陛下酌情……准允微臣担下此罪,谢恩!”
着,他人就拜服在地,无比郑重虔诚。
“二叔!”
“父亲!”
虞琢和虞璎瞬间就慌了,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虞常河顶罪的话,在府衙上,可以是对方争执,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现在跪到宫门前来这样郑重请求,那就不能是儿戏了。
华氏哇的一声,哽咽出声,却知道这里没她话的份,伏在任娘子肩上痛哭。
两个姑娘也心焦不已,想到二叔之前的嘱托,又生生忍着,不敢叫眼泪落下。
夜色之下,三位皇子的表情都看不太清。
宜嘉公主则是惊慌不已。
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到御前来的,毕竟她本身不占理,她更怕皇帝起疑深究她非要让儿子娶虞家女儿的用心。
她疾步上前,踟蹰之后也赶紧先行跪下。
还没等她想好要陈词的法,内宫之中,一盏宫灯快速逼近。
灯火的微光很快照耀到眼前,大太监奚良亲自提着宫灯疾步走来。
他看一眼跪在地上,一大两的虞家人——
缺了一条腿的虞常河一脸悍不畏死的悲壮,两个稚嫩单薄的姑娘,脸上带伤,跪得端正挺拔,偏就倔强的憋着眼泪不肯落。
虽然知道这就是做给皇帝看的一出苦肉计,奚良也为这个场面触动。
“将军快起,陛下宣您和……”他伸手虚虚搀扶虞常河,目光才要转向同样跪着的宜嘉公主,“公主殿下进殿。”
奚良的这个态度……
宜嘉公主心里越发恐惧慌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爬起来跟着往里走。
“将军您不方便,咱家给您备了轿辇。”走过长长的宫门甬道,里面有一抬步辇和四个太监垂首等着。
虞常河大手一挥:“这一个个的半大孩子,他们好意思抬,虞某可没脸坐。不过几步路,如何走不得了?”
奚良笑了一声,并未坚持,三人就朝御书房走去。
另一边,庄林也做贼似的带着石燕二人回到青衣巷的院。
?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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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开玩笑,老子一个领兵打仗的,你们以为我会没脑子?所谓莽夫,那是对比我大哥来着,啥叫恩威并施、进退有度?都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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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我老公!!!帅的嘞!年轻时候更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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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本王好像被人骗了……就没人关心我现在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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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琢、虞璎:我俩都要哭瞎了,别秀恩爱啊,我们是真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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