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尖枪的震颤比孙朵心跳还快。
她蹲在石槽边，看着那滴金血顺着枪尖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七”字。
石槽本是庭用来镇桃林地脉的，此刻却像被泼了热蜡，金血所过之处“滋滋”冒白气，不多时便刻出一行字：“七轮已尽，八门将启。”
“朵？”萧逸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带着点发颤的尾音，“这字……像老君那手飞白体。”
孙朵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前日在兜率宫，太上老君的残魂最后显化时，也是用这样的笔锋在丹炉上写“破”字，笔力刚劲得能戳穿虚空。
她伸手摸那字迹，指尖刚碰到石面就被烫得缩回——温度竟和老君残魂消散前的掌心热度一模一样。
那灼意顺着指腹窜上脊背，仿佛有团熔金在皮下流淌，连呼吸都带上焦灼的腥气。
“地脉不对！”韦阳突然喊了一嗓子。
这子平时话跟敲闷鼓似的，此刻倒像被雷劈了尾巴的山猫，正扒着篱笆根儿往土里看，耳尖红得像被烤焦的柿子，“你们看这土！”
三人凑过去。
原本该泛着星砂银光的桃林地脉，此刻正翻涌着暗红色的纹路，像血管里流着岩浆。
泥土微微起伏，传来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大地在梦中呻吟。
萧逸掏出袖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着指向东方，最后“咔”地一声折断在“方寸山”的方位刻度上。
他心头一震——这罗盘自幼随身，从未失灵，而此刻指针断裂的方向，正与古籍中记载的“愿力归墟之向”重合。
“三界愿力没散。”萧逸捏着断成两截的罗盘，喉结动了动，“它们被引走了。”他蹲下来扒开表层浮土，露出底下刻满符文的青石板，指尖抚过那些凹陷的纹路，寒意顺着骨节爬上来，“这是……锁灵阵？当年老君给我讲过，这种阵能把散在地间的愿力当水引——”他突然顿住，指尖重重按在一块刻着火凤纹的石板上，“终点是方寸山。”
“方寸山？”孙朵皱起眉。
菩提祖师的道场在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她从到大去了八百回，怎么从没见过这种阵？
韦阳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朵，师父以前过……‘有些火，不能传；有些话，不能问’。”他挠了挠后脑勺，耳根更红了，仿佛那句话烧进了血里，“我总以为是炼丹火候，现在看……”
话音未落，火尖枪突然发出清越的凤鸣，声波震得林间桃花簌簌飘落。
三人抬头，就见枪尖的金血正往上飘，在半空凝出个白胡子老头的虚影——太上老君！
“机非阁，是囚。”老君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每一声都刮过耳膜，“写剧本的，从来不在上。”他的手指虚点孙朵的眉心，那一点触感如冰针刺入，冷得她浑身一颤，“孩子，去兜率宫……看丹炉。”
虚影刚完，金血“啪”地落回枪尖。
孙朵伸手去抓，只碰到一手滚烫的枪杆，灼热瞬间烫红了掌心，她猛地甩手，掌纹里还残留着火苗跳动的幻痛。
“老倌儿你倒是清楚啊！”
萧逸看到她被烫得踉跄后退，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全是汗，凉得像浸了井水，“我好像……想通了。”他盯着地上那行字，眼睛亮得吓人，“机阁不是庭建的！上回在命轮回廊，我看到合规者名单从第一写到第七，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个星图标记——”他掰着手指头数，“那是监规器的符号！老君‘机是囚’，合着这阁根本不是记规的，是选下一个写规的！”
孙朵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她想起在命轮里看到的“第七合规者：孙朵”，想起那些星砂像锁链似的缠在她命盘上，突然打了个寒颤，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砸了筛子，谁来当新的执筛人？”萧逸苦笑，声音轻得像风，“就像种桃树的不敢砍树，怕没果子吃。”
韦阳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皮肤下青筋暴起，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那咱们去兜率宫！”他扯着孙朵就跑，脚步踏在焦土上发出闷响，“老君让看丹炉，不定藏着宝贝！”
兜率宫的丹房比平时更冷。
寒气从地砖缝隙里渗出，舔上脚踝，像无数细蛇缠绕。
孙朵踢开地上的炼丹铜鼎，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殿中回荡。
萧逸举着火折子照向丹炉内壁——那上面果然嵌着块黑黢黢的碎片，边缘还沾着没烧尽的星砂，在火光下闪着幽蓝的微光。
韦阳伸手去抠，碎片“咔”地掉下来，反面刻着四个字：“方寸为钥。”
“方寸山是钥匙？”孙朵把碎片翻来覆去看，指尖摩挲着刻痕，触感粗糙如烧裂的树皮，“祖师爷早知道？”
“他让咱们自己走到这一步。”萧逸摸着碎片上的刻痕，声音低得像叹息，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那字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就像当年教猴子学筋斗云，总得自己摔几跤才记得住。”
韦阳突然“咚”地捶了下丹炉。
这子平时最护着老君的宝贝，此刻倒像要把丹炉捶出个窟窿，拳头砸在青铜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炉灰簌簌落下。
“那咱们现在就去方寸山！”他抹了把脸，眼睛亮得吓人，额角青筋跳动，“当面问他——这剧本，到底谁在写？”
子时三刻，方寸山云海翻涌。
夜风裹着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孙朵站在山脚下，仰头望着崖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菩提祖师穿着月白道袍，手中拂尘轻扫，虚空里竟浮起和机阁星图一模一样的符文，每一笔都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是用星辰写就的咒语。
山风卷起他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金红烙印——和火尖枪上的莲纹分毫不差。
“孩子，你终于来了。”祖师的声音像春夜的雨，轻轻落在孙朵耳里，带着温润的潮意，“这一局，为师等了九千年。”
夜风穿林，吹得孙朵鬓角的金箍叮当响。
她攥紧火尖枪，枪尖的莲纹还残留着老君残魂的温度，像团烧不熄的火苗，在掌心里一跳一跳。
（夜风卷起几片桃花落在枪尖，莲纹突然泛起微光，仿佛在应和山巅那道若隐若现的符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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