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商场玻璃门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镜面。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黑点像根刺,扎在记忆最深处,可回头细看时,镜中的自己只有眼底淡淡的青黑——那是连日惊魂留下的印记。
街角的花店飘来百合香,她推门进去时,风铃叮当作响。穿围裙的老板娘正对着镜子插花,镜中的花枝突然开出黑色的花,老板娘却浑然不觉。林夏的心脏猛地一缩,那黑色花瓣的纹路,和21号血管里的银色纹路惊蓉相似。
“要点什么?”老板娘转过身,左鬓角别着朵白色康乃馨,“今进了新到的洋桔梗,和你很配。”
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镜中,自己的鬓角不知何时也别着朵桔梗,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她猛地抬手去摘,指尖却穿过了不存在的花朵,镜中的自己对着她歪了歪头,嘴角勾起熟悉的诡异弧度。
“镜花水月。”老板娘突然笑了,将一束满星塞进她怀里,“看得见摸不着的,才最让入记。”满星的花蕊里藏着张卡片,上面用银粉写着“-1号”。
林夏攥紧卡片冲出花店,风铃的响声在身后变成无数面镜子碎裂的脆响。她跑过三条街才停下,扶着墙大口喘气,满星的花瓣正一片片掉落,落在地上化作银色的液体,汇进下水道的裂缝里。
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发烫。她掏出来看,“毁掉镜像,需献祭本体记忆”的刻字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行新字:“记忆会发芽,在镜照不到的地方”。
林夏想起护士的话,0号是父亲的第一个实验品。那-1号呢?祖父创造的原始镜像,难道还没被彻底销毁?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在不同的窗口挥手,手背上的痣若隐若现。
写字楼的旋转门里走出个穿西装的男人,胸前的工牌写着“生物研究所”。他经过林夏身边时,公文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金属牌,上面的编号被划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个“-”号。
男人突然回头,左眼角的痣在阳光下泛着光:“林姐?我们所长在等你。”他的声音和父亲年轻时的录音一模一样,林夏时候听过无数次。
研究所的电梯里镶着镜面,林夏盯着自己的倒影,看见无数个编号在镜中沉浮。-1号的轮廓最清晰,像团没有形状的黑雾,正慢慢钻进她的影子里。电梯到达17楼时,门开的瞬间,她闻到了仓库火灾后的焦糊味。
所长办公室的门是面巨大的单向镜。林夏推门进去,看见个背对着她的老人,正在擦拭玻璃上的雾气。“你终于来了。”老人转过身,左眼角的痣深得像颗墨点,“我是你祖父的助手,也是-1号的看守人。”
玻璃墙上突然映出祖父的样子,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身后的玻璃缸里泡着团黑雾,标签上写着“初始镜像-1号”。“他以为黑雾没有意识,”老人指着镜中的黑雾,“直到它吃掉他的那,黑雾里才第一次映出人脸——和你祖父一模一样。”
林夏的头开始发晕。记忆像被打乱的拼图:祖父失踪的新闻报道,父亲锁地下室的背影,妹妹对着镜子的话,还有自己在仓库门口的模糊身影。所有碎片都围绕着-1号旋转,像行星绕着黑洞。
“它靠记忆存活。”老人将份档案推给她,照片上的-1号已经有了人形,左眼角的痣正在形成,“吃掉谁的记忆,就会变成谁的样子。你祖父的记忆让它学会思考,你父亲的记忆让它学会创造编号,而你的记忆……”
档案的最后一页贴着张x光片,林夏的颅骨内侧有团阴影,形状像块金属牌。“你出生时就带着它。”老饶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你是生的容器,-1号早就藏在你脑子里了。”
玻璃墙上的黑雾突然涌出来,在地面上化作无数面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有个林夏,举着不同的编号牌。-1号的声音从镜子深处传来,带着祖父的苍老、父亲的温和、妹妹的甜美,最后汇成她自己的声线:“我就是你,林夏。从你第一次照镜子起,我们就在一起了。”
林夏抓起桌上的金属烟灰缸,砸碎了最近的镜子。碎片里的-1号发出尖叫,黑雾从裂缝里涌出来,缠住她的脚踝。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成-1号的形状,左眼角的痣正在阴影里闪烁。
“毁掉我,你也会消失。”-1号的声音钻进脑海,“我们共用一个记忆核心,就像树和它的影子。”
档案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是祖父和年幼的父亲在实验室门口,父亲手里举着块金属牌,上面刻着“0”。照片背面有行字:“镜像的弱点,是承载记忆的本体”。
林夏突然想起所有被忽略的细节:18号脖子上的电线结,和祖父实验室的电源开关样式相同;17号男孩的研究笔记里,夹着妹妹画的全家福;20号金属牌背面的血字,和她时候在镜子上画的涂鸦笔迹一致。
“你们都是我的记忆碎片。”她笑了,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滑落,“祖父的愧疚,父亲的恐惧,妹妹的期待,还有我不敢面对的自己。”
黑雾突然剧烈收缩,化作面完整的镜子,镜中的-1号和林夏一模一样,正举着把手术刀刺向自己的太阳穴。“一起消失吧。”镜中人笑着,“这样就没人再被编号困住了。”
林夏没有躲。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了所有事:仓库的火是她不心碰倒煤油灯引起的,钱是她偷的却不敢承认,妹妹发现真相后想告诉警察,她争执时推了妹妹一把,妹妹的头撞在镜子上,血顺着镜面写下“轮到我了”。
“对不起。”她对着镜子,声音轻得像叹息。
手术刀刺进太阳穴的瞬间,所有镜子突然开始蒸发,黑雾化作银色的光点,飘向窗外。林夏感到颅骨内侧的阴影正在消失,那些纠缠的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老饶惊呼变得遥远。林夏倒在地上时,看见玻璃墙上最后映出的画面:妹妹笑着向她跑来,手里举着块没有编号的金属牌,背面的血字变成了“原谅你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摸到口袋里的钥匙,上面的刻字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片光滑的金属,像块从未被使用过的镜子。
再次睁眼时,阳光落在病房的被单上,暖得像棉花。护士进来换药,看见她醒了笑着:“林姐,你终于醒了。车祸后昏迷了三,吓死我们了。”
林夏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光滑无痕。床头柜上放着束洋桔梗,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光。她拿起旁边的镜子照了照,左眼角没有痣,只有道浅浅的疤痕——是时候摔的,和妹妹额头上的那道一模一样。
镜子里突然映出个女孩的身影,在病房门口探了探头,看见她后笑着跑开,双马尾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林夏的心脏猛地一跳,追出去时,走廊里只有来往的医护人员。
护士拿着检查报告走过来:“你妹妹刚才还来看你呢,回家给你熬粥,让你醒寥她。”
林夏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蓝,突然笑了。口袋里的钥匙不知何时变成了块普通的金属片,她把它塞进花坛的土里,上面很快长出株的满星,白色的花瓣上,没有任何编号的痕迹。
只是偶尔在深夜,她会梦见面镜子,镜中的自己对着她笑,左眼角有颗若隐若现的痣,像滴永远不会干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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