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的夜色裹着暖意，银杏巷的灯笼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陈爷爷蹲在院子里揉糯米粉，粉团在掌心滚得圆润，案板上的面粉堆成的雪山。沈曼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搓着黑芝麻馅，糖粒的甜香混着桂花香漫出来，馅团的大与陈爷爷滚的粉团刚好匹配。“1994年的元宵也这么热闹，”她数着馅团的数量，“当年在社区做汤圆，总想着你会不会嫌馅甜，要不要多加些芝麻。”
陈爷爷直起身，围裙上沾着些面粉。他从橱柜里拿出个青花碗，里面盛着磨好的黑芝麻，颗粒细得像流沙，碗底贴着张泛黄的标签：“1995年春，曼曼爱细腻馅，磨三遍。”“知道你吃不得粗颗粒，”他往馅里加了勺猪油，“每年元宵都磨着，想着等你回来，汤圆就不硌牙了。”沈曼忽然从米缸里摸出个同款青花碗，芝麻的油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我也磨了些，拌了桂花蜜，原来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元宵档案”时，发现本2014年的《汤圆制作记录》。在“陈念安”的名字旁，有人用红笔标注着“粉团滚三十下，沈老师爱筋道”。翻过几页，在沈曼的记录里看到：“今日和馅，见已加桂花，知是他。”她想起爷爷的日记里，2014年元宵那页画着汤圆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她吃甜怕腻，混着桂花解味。”
林深看着这两份记录，忽然想起母亲的面盆里，总放着团醒好的糯米粉。每年元宵，她都会把芝麻磨三遍，“老陈牙口松，得细些”，当时只当是父亲，此刻才懂那藏在甜香里的牵挂。他翻出母亲2015年的日记，其中一页贴着张汤圆食谱，“桂花蜜一勺”的字迹旁，画着片的银杏叶。
立春那，他们带着这些芝麻馅，去社区的“元宵喜乐会”当指导。陈爷爷教大家滚粉团，沈曼则演示和馅的窍门。揉面的时候，陈爷爷特意多醒了半时：“你当年总醒面够久才软和。”沈曼笑着往芝麻里加了把花生碎：“你爱吃这个，得多放些。”旁边的老人们看着他们配合的模样，像看一对年轻夫妻在揉捏岁月的甜。
林深站在旁边，看着两位老人搓团的身影，忽然明白“圆满”二字的滋味。母亲那些年反复醒的粉团、磨的芝麻，藏着的不是固执，而是对团圆的执念。就像这汤圆里的芝麻，混着桂花的香，裹着半世纪的等待。
雨水那，他们去帘年的老街。如今的灯笼铺改成了非遗工坊，沈曼指着台石磨：“我当年就在这磨芝麻，给他寄的汤圆馅，就用这磨磨的。”陈爷爷走到石磨旁，从磨盘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磨得光滑的青石，上面的纹路与沈曼碗里的芝麻颗粒完全吻合。“你看，”他举起青石给沈曼看，“连磨盘都替我们存着念想。”
回家的路上，灯笼的光晕把石板路染成橘红。沈曼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食盒，里面是刚包好的汤圆，用棉垫捂着。“给你的，”她把食盒塞进陈爷爷的臂弯，“今年的粉团软，煮出来不裂。”陈爷爷也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几支新做的灯笼穗，穗子上缀着银杏叶吊坠：“我也给你备了，挂在门口，像当年的模样。”
惊蛰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在院子里挂灯笼。陈爷爷踩着梯子往屋檐下挂，沈曼在下面递灯绳，灯笼的红光映在他们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金粉。有风吹过，灯笼穗的铃铛轻响，沈曼忽然：“1996年的元宵，你替我挂的那盏灯笼，我记着呢。”陈爷爷从储藏室拿出盏旧灯笼，绢面上的银杏图案虽已褪色，却还能看出细腻的笔触：“我留着这灯笼，想着总有一能和你一起挂。”
社区举办“猜灯谜”活动时，他们合写的谜面成了最难的一道：“五十年等待，一碗汤圆圆”，谜底是“念安曼”。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扯着沈曼的衣角问：“奶奶，你们的故事是不是像汤圆，越煮越甜？”
沈曼蹲下去，给她递了颗刚煮好的汤圆：“是啊，就像元宵节总会来，牵挂的人总会团圆。”陈爷爷看着这一幕，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里面是枚新做的银杏叶胸针，背面刻着“元宵”二字。“给你的，”他把胸针别在沈曼的衣襟上，“以前的那枚旧了，该换个带灯影的。”
林深看着胸针在灯笼下闪着光，忽然想起母亲的首饰盒里，有枚银质的汤圆吊坠，里面嵌着极的银杏叶。他把吊坠拿给沈曼，沈曼的指尖刚触到吊坠，就红了眼眶：“这是我当年丢的那枚！1997年猜灯谜赢的，掉在了巷口的石板缝里。”陈爷爷接过吊坠，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我捡到的，一直收着，想着总有一能还给你。”
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画的是元宵的银杏巷，两位老人在院子里煮汤圆，灯笼的红光映着瓷碗里的白团，像把岁月熬成了甜。画的右下角写着：“元宵滚的团圆圆，要等共尝时才够暖。”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和那张灯笼铺的合影并排，像给这圆满的节日，添了笔温柔的注脚。
深夜的厨房还飘着汤圆香，陈爷爷给沈曼盛了碗，沈曼给他加了勺桂花蜜。瓷勺碰撞的轻响里，藏着不尽的岁月悠长。林深看着窗外的灯笼连成一片星河，忽然懂了，最好的相守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能一起在元宵滚团、挂灯，把剩下的每个夜晚，都过成彼此掌心的暖。
灯笼的光晕漫过院墙时，沈曼靠在陈爷爷的肩头，听着远处的猜谜声与近处的汤沸声，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唱，唱着那些错过的元宵，和此刻终于圆满的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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