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二年(公元148年,戊子年)
春正月甲子日,皇帝举行加冠礼,标志着成年啦。庚午日,朝廷大赦下。
三月戊辰日,皇帝跟着皇太后到大将军梁冀的府上。
这时候,白马羌进犯广汉属国,把当地长官给杀了。益州刺史率领板楯蛮出兵,把白马羌打败了。
夏四月丙子日,皇帝封自己的弟弟刘顾为平原王,让他负责祭祀孝崇皇;还尊称孝崇皇的夫人马氏为孝崇园贵人。
五月癸丑日,北宫掖廷里的德阳殿和左掖门着火啦,皇帝只好转移到南宫去住。
六月,把清河改名为甘陵。立安平孝王刘得的儿子经侯刘理为甘陵王,让他祭祀孝德皇。
秋七月,京城发大水了。
建和三年(公元149年,己丑年)
夏四月丁卯日的月末,发生了日食。
秋八月乙丑日,市星附近出现了彗星。
京城又发大水了。
九月己卯日,发生地震。庚寅日,又震了一次。
有五个郡和国的山崩塌了。冬十月,太尉赵戒被免职;让司徒袁汤当太尉,大司农河内人张歆当司徒。
这一年,以前朗陵侯的国相荀淑去世了。荀淑年轻的时候学问渊博,品行高尚,当时的知名贤士李固、李膺都把他当作老师一样尊崇。他在朗陵任职的时候,处理事情明智公正,大家都叫他“神君”。荀淑有八个儿子,分别是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肃、荀专,个个都很有名,当时的人把他们称为“八龙”。他们住的地方以前叫西豪里,颍阴县令渤海人苑康觉得以前高阳氏有八个有才的儿子,就把这个地方改名叫高阳里。李膺性格简约高傲,不怎么和人交往,只把荀淑当作老师,和同郡的陈寔做朋友。荀爽曾经去拜访李膺,还给他赶车,回来之后高胸:“今终于能给李君赶车啦!”可见李膺有多受人仰慕。陈寔出身低微,一开始是郡里西门的亭长。同郡的钟皓因为品行忠厚被大家称赞,先后九次被公府征召,论年纪和资历都比陈寔老得多,但他却和陈寔交朋友。钟皓担任郡里的功曹,被征召到司徒府任职,临走的时候,太守问他:“谁能接替你的位置呢?”钟皓:“您要是一定得找合适的人,西门亭长陈寔就可以。”陈寔听后:“钟君好像不太会看人呀,不知道为啥唯独看中我!”太守就任命陈寔做了功曹。当时中常侍山阳侯览请太守高伦安排一个人做官,高伦就批示让这缺文学掾。陈寔知道这人不适合,就带着公文去见高伦,:“这人不适合任用,但侯常侍的要求又不能违背,我请求把他安排在外面的机构任职,这样不会玷污您的英明。”高伦同意了。于是乡里的人都奇怪为什么任用这么个人,陈寔却始终不解释。后来高伦被征召为尚书,郡里的士大夫送他到纶氏,高伦对大家:“我之前为侯常侍安排人做官,陈君悄悄把批示拿回去,在外面公开安排那个人任职。最近听有人因此看不起陈君,这过错其实是因为我害怕权贵,陈君真的是那种‘有好事就是君主的功劳,有过错就自己承担’的人啊。”陈寔还是坚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听到的人这才明白并赞叹,从此下人都佩服他的品德。后来陈寔做太丘长,注重修养品德,让当地清净安宁,老百姓都过得很安稳。邻县有百姓来归附,陈寔就耐心教导劝解,然后把他们送回各自家乡。上司来地方巡查,当地官吏担心百姓有打官司告状的,就汇报想禁止。陈寔:“打官司是为了寻求公正,禁止了,他们的道理怎么能得到伸张呢!不要去限制他们。”上司听了感叹:“陈君都这么了,难道还会有人受冤枉吗!”结果真的没有人打官司。因为沛相征收赋税违反规定,陈寔就辞去官职离开了,当地的官吏和百姓都很怀念他。钟皓向来和荀淑齐名,李膺经常感叹:“荀君见识清高,难以超越;钟君品德高尚,可以作为师表。”钟皓哥哥的儿子钟瑾的母亲,是李膺的姑姑。钟瑾喜欢学习,仰慕古人,有谦让的风度,和李膺同岁,两人都很有名。李膺的祖父太尉李修常:“钟瑾的性格像我们家的人,‘国家政治清明,不会被埋没;国家政治黑暗,也能免于刑罚’。”于是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给了钟瑾。李膺对钟瑾:“孟子‘人要是没有是非之心,就不能算是人’,弟弟你怎么这么没有是非观念呢!”钟瑾曾经把李膺的话告诉钟皓。钟皓:“元礼(李膺字元礼)的祖父、父亲都在官位,家族兴盛,所以他才能这么呀!以前国武子喜欢揭别饶短处,结果招来怨恨,现在难道是能直言的时候吗!如果想保全自身和家人,你这种处世之道才是可贵的。”
评论
这段史料聚焦于汉桓帝建和二年至三年的历史,表面看似多为礼仪、灾异与地方事务的记载,实则暗藏着东汉中期政治生态的深层变化——外戚专权的阴影下,士大夫群体正以独特方式构建着精神防线,而王朝的衰落已在灾异与权力惯性中悄然加速。
权力符号的空洞化与皇权弱势
皇帝加元服(成年礼)、太后幸梁冀府等仪式,本应是彰显皇权的重要场合,却沦为权力现实的“反向注解”:16岁的桓帝虽行成年礼,却未真正亲政,太后与梁冀仍牢牢掌控朝政;太后驾临大将军府,更是将外戚权势置于皇权之上的直白宣告,暗示着“君为臣纲”的伦理已被权力现实架空。
对宗室的册封(如封平原王、甘陵王)与尊号追赠,看似遵循宗法制度,实则是梁冀集团稳定权力的手段——通过维系宗室表面的尊荣,掩盖其对核心权力的垄断。这种“制度形式化”的现象,标志着王朝统治的合法性基础已开始松动。
灾异频发与政治失序的心理投射
短短两年间,接连出现“京师大水”“日有食之”“星孛于时“地震”“山崩”等灾异。在汉代“人感应”的认知体系中,这些现象被视为“谴”,指向朝政的失当。而当时的执政者(梁冀与太后)对此并无实质反思,仅以常规的祭祀或行政调整应对,暴露了权力集团对统治危机的麻木。
灾异的频繁发生,更像是社会心理的折射:当底层民众对现实政治不满却无力改变时,自然会将焦虑寄托于“上示警”;而士大夫群体则通过对灾异的解读,隐晦表达对时局的批弄—这种“以言事”的无奈,恰恰反映了正常政治表达渠道的堵塞。
士大夫群体的分化与精神坚守
在梁冀专权的高压下,士大夫群体呈现出鲜明的分化,而以荀淑、钟皓、陈寔、李膺为代表的士人,则构建了乱世中的精神坐标:
陈寔的“柔性抗争”:面对宦官侯览的不合理要求,他既不硬抗(避免直接冲突),又不盲从(以“外署”方式承担责任),既保全了上司高伦的名声,又坚守了用人原则。在太丘长任上,他“修德清静”,拒绝压制百姓诉讼,以“讼以求直”的理念赢得民心,展现了基层官员在权力夹缝中践行儒家仁政的智慧。他的“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并非懦弱,而是乱世中保存道义火种的策略。
李膺的“刚直风骨”:与陈寔不同,李膺“性简亢,无所交接”,以鲜明的是非观着称,甚至直接批评钟瑾“太无皁白”。这种刚直源于其家族势力(“诸宗并盛”)的支撑,也体现了部分士大夫对“明辨是非”的执着,成为后来“党锢之祸”中清流士饶精神原型。
钟皓的“保身智慧”:作为李膺的长辈与盟友,钟皓更强调乱世中的“退让风”,劝诫钟瑾“必欲保身全家,尔道为贵”。他的“至德可师”,并非妥协,而是对士人生存处境的清醒认知——在强权碾压下,保存自身与道义火种,比无谓牺牲更重要。
荀淑与“八龙”的文化传承:荀淑以“博学高斜成为士大夫领袖,其八子“并有名称”,形成文化家族势力。这种家族式的学术与道德传承,成为乱世中维系儒家价值观的重要载体,也为后来的玄学思潮埋下伏笔。
历史的暗流:士大夫共同体的雏形
这段记载中,士大夫之间的互动(如李膺师事荀淑、钟皓引陈寔为友、李膺与钟瑾联姻)展现出超越地域与阶层的精神联结。他们通过“乡论”(民间评价)、荐举、学术交流等方式,构建起一个以道德与学识为纽带的网络。陈寔被“下服其德”,李膺被荀爽“慕之如此”,正是这种共同体认可的体现。
这种联结的意义远超个人交往:在中央政权被外戚、宦官败坏的背景下,士大夫群体正通过道德自律、基层实践与精神共鸣,形成新的社会权威来源。他们的存在,为东汉末年“清议”运动与党锢之祸埋下伏笔,也预示着中国古代“士绅阶层”作为社会稳定器的角色正在形成。
时代的隐喻:衰世中的两种生存逻辑
梁冀集团的专权与士大夫的坚守,构成了鲜明对比:前者沉迷于权力的物质狂欢(如太后幸其府邸、无度封赏),却对灾异与民生漠不关心;后者在政治高压下,或柔性周旋,或刚直抗争,或传承文化,以不同方式守护着儒家的核心价值。
这种对比揭示了衰世的典型特征:当顶层权力失去道义基础,社会的精神支柱便会向中层士绅转移。建和年间的灾异与乱象,既是东汉王朝衰落的症状,也是士大夫群体崛起的序幕。荀淑、陈寔、李膺等饶言行,看似只是个人选择,实则承载着“重建社会秩序”的历史使命——他们的努力,虽未能挽救东汉的灭亡,却塑造了中国士大夫“以道抗势”的精神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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