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店的晴雨表
林满发现老陈的书店有个秘密时，梅雨季已经漫过了巷口的青石板。
那她抱着本受潮卷边的《边城》来换，推开门就看见老陈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铁盒子。木梯吱呀晃了两下，他怀里掉出个巴掌大的玻璃罐，透明的液体里浮着根羽毛，像被冻住的雪花。
“陈叔，这是？”林满捡起来细看，羽毛根部还系着根红绳。
老陈慌忙把罐子塞回盒子，指节泛白：“没什么，旧物罢了。”他转身去翻晾在窗台的书，蓝布衫后襟洇出块深色的印子，像是刚被雨打湿。
林满没再追问。她每周三都来这家“拾光书店”，有时换书，有时只是坐在临窗的藤椅上看雨。老陈话少，却总在她来时泡杯大麦茶，茶碗是缺了口的粗瓷，却总烫得正好。
真正留意到异常是在七月。连续一周晴，林满来换书时，发现书架顶层的铁盒子敞开着，那只玻璃罐就摆在柜台上，罐里的羽毛竟微微舒展着，像要从液体里浮起来。
“今适合晒书。”老陈难得主动开口，指了指窗外，阳光正透过梧桐叶洒在石板路上，“你上次要的《城南旧事》，我找出来了。”
林满接过书，指尖碰到书页里夹着的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明早有雨，记得带伞。”字迹有些褪色，却透着暖意。她抬头想问，老陈已经转身去整理书架，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
之后的日子，林满开始悄悄观察那只玻璃罐。雨时，羽毛会沉在罐底，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阴时，它悬浮在液体中间，微微晃动；只有晴，羽毛才会舒展着浮在液面，红绳轻轻贴着罐壁。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书店里没别的客人，雨声把整个屋子裹得严严实实。林满看着罐底蜷缩的羽毛，轻声：“陈叔，这羽毛好像能预报气。”
老陈沉默了很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姑娘扎着麻花辫，手里举着个玻璃罐，罐里的羽毛正舒展着。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老陈站在她身边，青涩的脸上满是温柔。
“这是阿栀，我老伴。”老陈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以前总，我的关节炎比气预报还准，一要下雨就疼。后来她就做了这个罐子，等我看不见了，也能知道明要不要带伞。”
林满看着照片，突然明白那纸条是谁写的。老陈接着，阿栀走的那年也是梅雨季，那他去进货，忘了带伞，阿栀撑着伞去送，路上却被失控的自行车撞了。“她走后，我发现这罐子竟真能预报气，就像她还在提醒我一样。”
雨声渐渐了些，老陈拿起玻璃罐，轻轻擦拭着罐壁：“我守着这家书店，也是想等她回来看看。她总，等我们老了，就坐在这儿晒书、看雨，听客人讲他们的故事。”
林满看着老陈的侧脸，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却在提到阿栀时，眼里泛起了温柔的光。她想起每次来换书，老陈总会细心地把书擦干净，想起窗台永远晾着的大麦茶，想起书页里那些温暖的纸条——原来这些年，老陈不仅在守着书店，也在守着一份从未离开的牵挂。
雨停的时候，夕阳透过云层洒进书店，罐里的羽毛竟慢慢浮了起来，一点点舒展着。老陈笑了，把玻璃罐放回柜台上：“明该是个好气，适合晒书。”
林满拿起换好的书，书页里夹着张新的纸条，上面是老陈笨拙的字迹：“明晴，记得晒被子。”她抬头看向老陈，他正望着窗外，阳光洒在他的蓝布衫上，像披了层暖融融的光。
走出书店时，晚风带着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林满回头看，“拾光书店”的灯亮着，老陈正站在柜台后，轻轻擦拭着那只玻璃罐。罐里的羽毛舒展着，像一只准备起飞的蝶，载着两个饶牵挂，在时光里静静守候着每个晴雨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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