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的“好地方”，在铅云堡更深、更靠近核心的区域。通道两侧不再是裸露的铅板或冰冷的金属管道，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散发柔和荧光的暗绿色苔藓，空气里那股刺鼻的硫磺味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泥土混合着微弱植物气息的味道，虽然依旧带着金属锈蚀的底调，但总算不那么令人窒息。通道尽头，是一扇相对规整、由厚重合金拼接而成的圆形气密门，边缘闪烁着几盏同样由发光苔藓供能的、极其微弱的指示灯。
“到了！这儿以前是‘铅皮狗’的一个型生态观察站，后来被咱们占了。安静，干净，还有独立的过滤通风口！”铁砧咧着嘴，用一把造型粗犷、布满划痕的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门锁。厚重的合金门在液压改推动下，带着沉闷的摩擦声向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不算太大、但结构规整的圆形空间。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铅板或混凝土，而是某种光滑的、淡银色的合金内衬，虽然表面也有不少划痕和撞击的凹坑，但整体显得“文明”许多。头顶不再是压抑的铅灰色穹顶，而是一整块巨大的、布满蛛网状裂纹的强化玻璃穹顶。玻璃外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苔藓，只有几缕极其微弱、如同垂死病人喘息般的惨淡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穹顶正下方，原本应该是一个型生态培养区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几丛蔫头耷脑、叶片发黄卷曲、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变异苔藓，在干涸的营养槽里苟延残喘。角落里堆放着几张用废弃缓冲材料拼凑的简陋床铺，上面铺着还算干净的帆布。整个房间最“奢侈”的，是角落里一个仍在微弱运转的、发出低沉嗡鸣的空气循环过滤装置，正努力地将堡垒里污浊的空气稍稍净化。
“这…就是最好的？”李维看着那几缕可怜的光，有点哭笑不得。但在铅云堡这种地方，这确实算得上“豪宅”了。
“那可不！”铁砧一脸自豪，“这玻璃顶儿！这过滤口儿！这合金墙！堡垒里独一份！以前是头儿偶尔休息的地方，现在归你们了！”他拍了拍李维的肩膀，“安心待着！有啥事，拉一下门口那根红绳，铃铛就响！老乔一会儿送吃的过来！”
铁砧风风火火地走了，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通道的微弱荧光和隐约的人声，房间里只剩下空气过滤器的低沉嗡鸣和穹顶透下的惨淡光。
叶红菱几乎是立刻走到离空气过滤器最近的一张床铺旁，直接盘膝坐下，闭上眼，眉头依旧紧锁。堡垒深处核心区的辐射“噪音”和电磁场干扰似乎比外围更强烈、更混乱，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钎持续不断地刮擦着她的神经，尤其是与机械臂相连的部分。那条银灰色的手臂关节处发出比之前更密集、更清晰的细微“滋滋”声，表面流转的微弱能量纹路也显得有些不稳定。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对抗这种折磨。
李维心翼翼地将苏清雪扶到另一张相对干净些的床铺上躺下。苏清雪的脸色在惨淡的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身体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微微发抖。她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粗糙的帆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力搏斗。
“清雪？怎么样？”李维蹲在床边，声音放得极轻。
苏清雪艰难地睁开眼，眸子里充满了深重的痛苦和一丝茫然，瞳孔都有些微微涣散。“这里…更‘吵’…”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不是…声音…是…是‘线’…在抖…在…在崩断…感觉…自己…要…被…被扯碎了…”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那个…那个‘穿白衣服的你’…又…又看到了…好冷…”
李维的心猛地一沉！核心区的环境对苏清雪时空锚点的侵蚀，比外围更严重！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怕！我在！抓住‘现在’！只抓住这里！那个是假的！是锚点混乱的幻觉！”
“可是…感觉…好真实…”苏清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头发，“他…他好像在…在定位…在…锁定…这个‘棺材’…”
李维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定位？锁定铅云堡？那个“白衣李维”的幻象…难道不仅仅是幻象？难道…未来饶“净化”系统，真的能通过苏清雪紊乱的锚点进行某种程度的反向追踪？！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厚重的合金门再次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滑开。老乔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块颜色焦黑、看不出原材料的块状物和一碗浑浊的、散发着微弱热气的糊糊。
“吃点…东西…”老乔的声音带着关切，目光落在苏清雪苍白的脸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谢谢老乔。”李维连忙起身接过托盘。
老乔没立刻走，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头儿…铁腕…让我…带句话…”
李维心头一凛，看向老乔。
老乔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敬畏：“头儿…铅云堡…不养闲人。信任…需要…用实力…交换。”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闭目对抗“噪音”的叶红菱，又看了看床上痛苦蜷缩的苏清雪，最后落在李维脸上，“他…让你们…好好休息…半。然后…带你们…去看个…地方。”
老乔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合金门再次沉重地合拢。
信任需要实力交换…
看个地方…
铁腕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扎破了刚刚因为落脚点而升起的一丝虚幻安全福这位沉默寡言的领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救命之恩是情分，但要在这铅云堡真正立足，获得他的信任和庇护，必须拿出相应的价值！尤其是在堡垒能量耗尽、前途未卜的当下。
李维看着托盘里那几块焦黑的“高能饼干”和浑浊的糊糊，再看看床上痛苦不堪的苏清雪，以及角落里眉头紧锁、对抗着无形折磨的叶红菱，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如同铅云堡那厚重的铅板穹顶，沉沉地压了下来。
半之后。
沉重的合金门再次滑开。铁腕那精悍沉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和皮马甲，左臂的粗犷机械义爪自然垂在身侧。他没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过房间。
叶红菱已经睁开了眼，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疲惫和烦躁，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她站起身，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调整到了某种戒备状态。李维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心地扶起依旧虚弱、但至少能勉强站立的苏清雪。苏清雪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她紧紧抓着李维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跟我来。”铁腕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他言简意赅，完转身就走，那只沉重的机械义肢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如同敲打在人心上的鼓点。
三人默默跟上。通道里只有脚步声和机械义肢的敲击声在回荡。
铁腕没有带他们去什么舒适的地方，反而带着他们穿过更加曲折、更加昏暗的通道，一路向下。空气里的硫磺味和金属腥气重新变得浓重起来，混杂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焦糊味。通道两侧开始出现大量裸露的、粗壮的线缆和锈迹斑斑的管道，温度也在明显升高。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由多层厚重合金板拼接而成的圆形闸门前。闸门表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凹痕和灼烧的痕迹，边缘闪烁着几盏警示用的红灯。门上喷涂着一个巨大的、用暗红色颜料画成的、有些褪色的辐射标志，旁边还有一行模糊不清的警告字样。一股明显的热浪和更加强烈的臭氧焦糊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铁腕停下脚步，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李维脸上。
“里面，”他抬起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爪，指向厚重的闸门，“是铅云堡的心脏。也是…铅云堡的棺材。”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能量核心…就在里面。快…死了。”
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鹰眼如同探照灯，紧紧锁住李维：“李维。铁砧…你有点子。用废线…发了信号。”他的目光又转向叶红菱，“红菱姑娘。你的手臂…能‘看’到黑暗里的‘鬼爪’。”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紧紧依偎着李维的苏清雪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铅云堡…需要活下去。”铁腕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信任…需要实力交换。现在…告诉我…”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爪缓缓张开，又慢慢握紧，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某种宣判：
“你们…能拿出…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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