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大门内侧传来：“吵什么？不知道里面正在紧要关头吗？”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色技师袍、胡须编成复杂辫子、眼神却如鹰隼般明亮的老矮人走了出来。
他胸前挂着一副奇特的晶石镜片，手上戴着一副耐高温的金属网格手套。
“基斯林大师。”卫士队长略微低头致意，“这个人类要见议会，为了……誓约之矛。”
被称为基斯林的老矮人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米勒，上下打量，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人类？为了矛？有意思。”他摸了摸胡须，“议会现在没空理会来历不明的外人。尤其是人类。”
他的语气带着矮人特有的、对非本族技术的不信任。
米勒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注意到基斯林眼神深处的一丝焦躁和困扰——那并非针对他，更像是被某个技术难题长久折磨后的状态。
“如果……”米勒缓缓开口，决定冒险一试，“如果议会正困扰于无法拆分那柄矛……我带来的，或许正是答案的另一面。”
基斯林的眼神骤然凝固，如同被锤子砸中的砧铁。
拆分誓约之矛是议会内部最高级别的争论和难题，一个人类怎么可能知道？！
他死死盯着米勒，足足过了十几秒，周围只有蒸汽管道嘶嘶的喷气声和锻炉深沉的轰鸣。
“……跟我来。”基斯林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语气极其复杂。
他转身向内走去，步伐很快。
米勒立刻跟上，无视了身后卫士们惊疑不定的目光。
穿过轰鸣巨响、热浪逼饶巨大锻炉车间，沿着一条相对安静、但依旧能感到脚下震动的岩石廊道前行，最终抵达一扇厚重的、铭刻着复杂齿轮纹路的黄铜大门前。
基斯林没有敲门，直接推开。
门内的景象让米勒呼吸一窒。
这是一个圆形大厅，穹顶高阔，由交织的钢铁桁架支撑。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熔炼池，此刻虽然炉火已熄，但依旧散发着惊饶余热。
池底中央，一柄长矛静静悬浮于离地半尺的空郑
它并非闪耀夺目，反而是一种内敛的、深沉的暗金色泽，仿佛凝聚了星辰的重量和大地深处的火焰。
矛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布满了古老而神秘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能感到一种无形的、足以撕裂灵魂的锋锐和一种沉重如山的誓约约束力。
这就是完整的誓约之矛。
围绕熔炼池，是十二张高大的石座，此刻上面坐满了矮人。
他们衣着各异，有的华贵，有的朴素，但无一例外，都是技艺精湛的大师，脸上带着悲痛、疲惫，以及激烈的争论留下的红晕和怒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僵持不下的沉闷和焦虑。
米勒和基斯林的闯入打断了这里的凝滞。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充满了惊愕和不悦。
“基斯林！你带个陌生人类进来做什么？还是在这种时候！”一位须发皆白、戴着单眼镜片的老矮人厉声喝道，他是议长莫格罗姆，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议长阁下，”基斯林快步上前，语气急促，“这个人……他他为誓约之矛而来。他还知道……我们知道拆分它！”
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震惊、怀疑、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米勒。
“人类！你从何得知此事？！”莫格罗姆议长猛地站起，目光如电。
米勒承受着所有压力，他知道接下来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他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那柄悬浮的、散发着无匹力量的长矛，心脏因共鸣而剧烈跳动。
“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米勒选择着词汇，避免提及时间，“我知晓它的命运。完整的它，力量太过强大，并非……长治久安之道。”他引用了矮人自己未来的担忧。
“荒谬！”另一位身材壮硕、脸上有一道灼烧伤疤的工匠大师吼道，“这是葛隆米尔王的荣耀！是矮人力量的巅峰！凭什么由一个人类来评判？”
“就凭……”米勒深吸一口气，将手一摊，从系统空间里将誓约之矛的碎片拿了出来。
当那八块形状各异、闪烁着微弱但同源光芒的金属碎片暴露在空气中时，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些碎片。它们与中央那柄完整长矛之间的共鸣变得清晰可闻，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
“这……这是……”莫格罗姆议长的声音颤抖了，他下意识地向前探身，单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这不可能……这股气息……与誓约之矛同源……但更加……破碎……古老……而又……”
“这是誓约之矛的另一部分。”米勒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来自未来的碎片。你们无法拆分它，因为真正完整的它，应该出现在未来。”
他举起其中一块碎片，那碎片上的符文与完整长矛上的某一处隐隐对应。
“看，它们本就属于它，却又独立于它。完整的矛，代表着绝对的力量和约束，但也意味着唯一的道路和最终的毁灭。而碎片……代表着可能性，不同的未来，不同的道路。”
他环视那些陷入巨大震惊和沉思的矮人大师们。
“葛隆米尔王用它屠龙，奠定了王朝的基石。但他的愿景是蒸汽与机械的繁荣，是整体的强大，而非依赖于一件个人威力无匹的神器。拆分它，不是削弱，而是将王的遗产化为更多种子，播撒到时间的长河郑这才是真正的‘誓约’——对未来的承诺，而非对过去的固守。”
米勒顿了顿，感受着碎片在手中的微颤，仿佛它们也认同这番话。
“我用这些来自未来的碎片，交换完整的誓约之矛。并非索取，而是……完成一个循环。让完整归于时间，让碎片重归其位。这对你们，是解开帘下无法拆分的死结，避免了内部因争夺或守护它而可能产生的分裂。对我……”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出真正的理由，“……是履行一个我必须履行的约定。”
大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碎片与长矛共鸣的嗡嗡声，以及锻炉深处传来的、永不停歇的低沉轰鸣。
矮人大师们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困惑、犹疑、以及对那碎片本质的强烈好奇和某种……如释重负？
最终，莫格罗姆议长缓缓坐回石座，目光在完整的矛和米勒手中的碎片之间来回移动，久久不语。其他议员也沉默着，交头接耳，低声争论，目光闪烁。
时间仿佛凝固。
米勒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等待着审牛他知道，他投下的是一颗足以颠覆认知的炸弹。
现在，要看这些固执而骄傲的矮人工匠，是选择抓住眼前毋庸置疑的强大实体，还是……接受一个来自未知未来、看似荒谬却又隐隐符合某种深层逻辑的……可能性。
汗珠，沿着米勒的脊柱，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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