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什米尔的清晨总带着硝烟未散的锈味。老马哈茂德站在训练场边缘，手指摩挲着99A坦磕履带接缝。这双手曾在t-80的炮膛里清理过弹壳碎屑，在克什米尔的冻土里刨出过哑弹，如今却连拧开军用水壶都带着微颤。“上尉，师部通知您十点换常服。”副官阿米尔抱着一套熨烫笔挺的军装走近，袖口的金穗在雾气中泛着冷光。马哈茂德没有回头，目光扫过坦克侧面那道新鲜的划痕——那是上周模拟对抗时，他用59式坦克硬扛印军t-90时留下的。山风掠过装甲板，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战吼。三百米外的射击场上，特种大队长周剑锋正带着新兵练习手势指令。他左手虚握成拳，右臂如刀劈下，二十名士兵齐刷刷卧倒。动作整齐得像是被同一根钢缆拽倒的沙袋。马哈茂德眯起眼，恍惚看见三十年前苏联教官用马鞭抽打新兵手背的模样。现在，鞭子换成了激光指示器，吼骂换成了蓝牙耳麦里的指令。“第八辆。”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装甲板上袄深浅不一的刻痕。从1971年击毁第一辆印度Amx-13开始，这些划痕就是他的军功章。退役仪式设在靶场观礼台，红毯边角沾着柴油污渍。师长念嘉奖令时，马哈茂德的目光落在台下第二排空座上——本该坐着周剑锋的位置，此刻只摆着一台亮着屏幕的战术平板。“鉴于马哈茂德·侯赛因上尉四十二年服役期间……”师长长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撕裂。东北角山体腾起灰黄色烟柱，惊飞的乌鸦掠过观礼台上空。人群瞬间伏低，只有马哈茂德挺直腰背，鼻翼翕动两下：“tNt当量不超15公斤，起爆点400米。”他转向警卫连长，“是训练弹。”十分钟后，工兵从坍塌的掩体里挖出两枚未爆的演习雷管。周剑锋的迷彩服沾满泥浆，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数据线：“模拟对抗系统坐标被篡改。”他抬头望向观礼台后方，几名技术员正围着全息投影仪争论不休。马哈茂德接过雷管，铜制外壳残留着余温。“1999年，卡吉尔高地。”他用袖口擦亮雷管编号，“印度人用山羊粪掩盖爆破痕迹，炸穿了我们三个观察哨。”他将雷管抛给周剑锋，“查电路板接缝——他们习惯用树胶做防水层。”饯行宴设在炊事班仓库。压缩饼干盒盛着奶茶在长桌上一字排开，马哈茂德面前的铁盘里堆着烤馕和风干羊肉，全是没牙老头也能嚼得动的吃食。“真不留下当顾问？”阿米尔掰开馕饼，碎屑掉进作训裤的破洞里。马哈茂德从内袋掏出一本皮质笔记，封面上用钢笔画着坦克传动轴结构图。“59式主动轮保养周期，”他撕下一页递给阿米尔，“比手册少三。”泛黄的纸页写满日期和温度记录，像是某种跨越四十年的病历。仓库铁门突然被撞开，周剑锋挟着冷风闯入，作训服左肩裂口渗着血渍。“我需要过去三年的装甲突袭数据。”他将银色硬盘拍在桌上，“包括您手动修改的所有战术参数。”硬盘接口残留着焦痕。马哈茂德用茶渍在桌面画出曲线：“去年雨季，你带99A编队穿越河谷，车辙比标准浅1.7公分。”他点零周剑锋的战术背心，“负重分配改了吧？”硬盘最终被塞进万宝路烟海周剑锋转身时，马哈茂德往他兜里塞了把榛子：“山南坡的，比营区甜。”营区大门的路灯忽明忽暗，飞虫在光晕里织成灰网。马哈茂德背着褪色行军包，包带深深勒进肩章留下的压痕。哨兵敬礼时，他听见履带碾过碎石的闷响——那辆刻满划痕的99A缓缓驶来，炮塔上坐着六个新兵。“上尉！”驾驶舱钻出个雀斑少年，挥着半截巧克力棒，“下周实弹射击……我能用您教的仰角修正法吗？”马哈茂德摸出半截粉笔，在坦克前装甲画出抛物线：“风速过4级，减0.3密位。”粉笔痕与旧弹痕交错，宛如衰老的等高线。路灯骤灭。黑暗中，一点红光在围墙外明灭——是烟头。马哈茂德佯装系鞋带，左手探入背包，指尖触到硬盘的金属棱角。引擎轰鸣撕裂寂静。两辆越野车从山道疾驰而来，车灯扫过围墙时，红光消失了。退役军官公寓里，台灯光晕笼罩着拆开的万宝路烟海硬盘插入读卡器时，屏幕跳出猩红警告：“加密分区损坏”。山风拍打窗棂，带着克什米尔特有的硫磺味。马哈茂德翻开坦克笔记，在末页添了行字：“雷管防水层无树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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