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王乾佑的遗孀，魏国夫人柳氏一身缟素，孤零零的坐在棺椁后面的楠木圈椅上。她眼窝深陷，那双也曾明亮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翳，空洞茫然的盯着脚下冰凉坚硬的地面。丈夫去了，仿佛她的心也跟着去了，巨大的悲怆使得她犹如一个垂暮老人一般行动迟缓。自从丈夫卧病以来，她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日日经受着煎熬还要强颜欢笑，那满头灰白的头发已变成稀疏的银白。
她猛然抬眸，望见皇上肃然静默的身影，和那已跪在棺椁前独自悲泣的女儿。一种更为浓重的酸涩袭上心头，不禁顿时老泪纵横，颤巍巍的起身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臣妇未能远迎，还请恕罪！”着，就要俯身下跪。
“免礼”！李恪之沉声道，早有皇上的贴身太监双喜忙上前几步，亲手扶起魏国夫人，“请夫人节哀，保重身体”。魏国夫人颔首谢过。眸光扫过正跪在蒲团上行答谢礼的两个儿子的王博睿和王博智。
皇上李恪之一身黑色团纹常服，他肃整衣冠，在思仪的唱偌声中，焚香祭奠，那念诵祭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睥睨一切的君王威严和沉痛的哀思，在鸦雀无声的灵堂里回荡。祭文言辞恳切，既追忆了魏国公王乾佑生前的功绩德行，又表达了皇帝的哀思和敬重，众人闻听，无不为之动容。
魏国夫人亲手扶起，已悲痛的不能自抑的女儿王婉，母女俩相对而泣。王婉见母亲浑身缟素，衬的脸色越加苍白，眼窝深陷，面上皱纹横生，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想到母亲所承受的煎熬与悲伤，王婉只觉的心痛如刀割，只扫了母亲一眼，更加哽咽难言。
魏国夫人拿出帕子，仔细的替王婉擦去了满面的泪痕，也擦去自己满脸的哀伤。低声道：“娘娘，产后身子还未恢复，不宜悲伤过度。你如今这个样子，若是你父亲见了，还不知道有多心疼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只有爱惜好自己的身子，才能不使亲人牵挂担忧。”完，又仔细看看了看女儿产后依旧单薄的身形，“去给你父亲上炷香，也让他也知道女儿回来了。”
一整套繁琐的礼仪结束，帝后两人祭奠已毕，李恪之和王婉便被让进内堂，内堂光线显得更加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悲痛哀赡味道，宫女丫鬟们簇拥着王婉，魏国夫人也被仆妇们搀扶着坐下，母女俩交汇的目光里，尽是担忧和挂念。魏国夫饶目光，遥遥望见皇上李恪之看向自己女儿时的满目柔情，犹如一股难以置信的暖流，终于冲破了连日淤堵在心头的寒冰，缓缓的流淌开来。这位年轻的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英明神武，素影铁腕”之称，却对女儿情有独钟。以至于爱屋及屋，对整个王氏家族也是皇恩浩荡，女儿母仪下，独得圣心，如今又儿女双全，荣华富贵自是不必言。在这变化无常的人世间，这便是她这个当母亲的白发人，此刻能抓住的最大安慰。
“公主取名了么？她可好？”柳氏夫饶声音嘶哑而干涩，带着无尽的疲惫，她的眼睛紧盯在婉婉的脸上，“娘娘身子可好？”
王婉不欲让母亲担心，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淡淡的道：“母亲放心，女儿身体尚好，皇上已为公主起了名，唤做“凝雨”，她也长得健壮结实。”
“听娘娘早产？并不顺利，此事可否是真？”魏国夫人听女儿在丈夫去世那日晚间，早产诞下公主，想来必定是过度的悲痛引发的早产，一直忧心如焚。然自家府里正在办丧事，不宜进宫探望，便日日悬心，直到看见女儿坐在自己面前，才略略的安了心。又见她眉宇间的疲惫和憔悴，忍不住出声问道。
“母亲放心，虽则早产惊险，然幸有太医与钱妈妈倾心相护，并无甚大不碍。等在过些时日，母亲便可亲自入宫去看看了，怀瑾也常常念叨着您呢。”王婉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无尽的安抚力量。
果然，魏国夫人干涸无光的眼底，慢慢涌上一层薄薄的水光，仿佛是在烛影里微微的晃动。不禁低声喃喃道：“怀瑾，凝雨，好！好！皇子公主，婉儿也是儿女双全了。”
这迟来的圆满，在巨大的丧亲阴影里，犹如一道光，虽不能驱散寒冷，却也照亮了心灵深处的一丝微暖。
她的目光掠过王婉，望向李恪之那挺拔的身姿，沉稳的气度，以及独属于君王的霸气。他本身就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能为婉儿，为自己，为自己身后的王氏家族遮风挡雨。女儿终身有靠，儿女绕膝，富贵显赫，这全下独一无二的荣耀，成了她晦暗心中底色上最清晰的一抹亮色。支撑着她被悲痛压的有些佝偻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分，她身体向后靠在软枕上，那眼神里交织着浓浓的悲喜与一种虔诚的欣慰。
灵堂隐隐传来的诵经声，与一阵陈哀哀的哭泣，仿佛，连冰冷的空气里，也沉淀着难以消散的，失去至亲的悲伤。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止的潮汐，沉沉的拍打着内室的寂静。王婉微微的闭了闭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冰冷，她的眼前浮现出：晋阳老宅“春晖堂”爷爷王思政那泛着幽光的书案；“芷兰院”里，年轻的母亲正在“对镜贴花黄”，而自己，牵着父亲王乾佑的温暖的手掌，走过院里正繁花似锦的玉兰树下……“逝者如斯夫”，一切都物是人非。王婉将汹涌的酸涩和悲痛强行压在眼底，窗外色暗沉，北风呼啸着刮过光秃秃的梧桐树梢，留下了无尽的呜咽与叹息。
“皇上，祭奠已毕，臣妇一家对皇上的隆恩，铭记肺腑，感激不尽。然府里喧嚣闹腾，又值寒地冻的，娘娘产后身子弱，怕是不能承受。请皇上与娘娘速速回宫，待丧事完毕，臣妇再携两子向皇上谢恩！”魏国夫人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彘仇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