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谨沉默片刻后，长叹了一声，“如今官场一片污糟，能为他谋一县实缺，已是难得，只好再想法子补贴他，也能撑到三年后好用。”
时嘉笑道：“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不消你操心。二姐还没看够？许是秀色可餐，看饱了肚皮也未可知。”
晏宁这才笑嘻嘻地转头，跳下高凳坐了过来。
“什么时候咱家的酒楼里头也能请了这般美艳的胡姬跳舞，一边吃菜喝酒，一边欣赏曼妙舞姿，才是人间乐事。”
晏宁一时叹道，又嫌这酒楼里头的厨子不好，香料放得多了，倒把食材的原味都盖了去。
“这是西域那边的吃法。”时嘉向她解释道，“也是长宁公主费了好大气力寻的厨子，重金请了来，你少吃些尝尝味儿就是，吃多了，反不消化。”
他这样，倒提醒了晏谨，拍着脑门儿“哎呀”一声，便高声叫着要回去。
“今日中秋，家里必定早早置了筵席，在这儿可是不能吃得太饱了。阿宁快与我回去，心回去晚了，又受得一顿排喧，实在吃不消”
时嘉看着晏宁朝嘴里胡乱塞了两块肉，便要同晏谨出门，神色间颇有些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站起来将他们送出门去。
“你也快些回家陪父母赏月去，改日得了闲，自叫厮送信儿过来找我就是。”晏宁不忘回头嘱咐道。
时嘉一脸温润的笑，朝着急忙奔走的两兄妹挥了挥手，直到望不见身影，又落寞地坐了回去，自斟自饮，直到夜色深深，酒楼里人都散去。
马车里，晏宁抱着安静依偎在怀里的雪白毛团儿，喜欢得撒不开手，只怪晏谨没有多买两只。
“只有这一只最为乖巧可爱，我只想着你有了鹦鹉了，再养只狗儿照看不过来，何况——”
何况最迟明年就要嫁人，难不成那狗还能当了嫁妆送过去不成？
晏谨轻咳了一声，到底没有出口。
晏宁垂眸不语，抚着白狗儿的手越发温柔。
两兄妹紧赶慢赶，回到家时，也已是月上郑
衣着一新的仆妇脸上喜气洋洋，向两人问好，又指了席面摆在花厅里头，如今也只他三兄妹未曾入座。
见两人一同现身，晏夫人抬眼瞥过，并未出言规训，只道：“敏姐儿身子不适，我们就不等她了，你们两个，快些入座吧。”
晏谨乖觉，将白狗儿抱上去讨祖母欢喜，果然，晏老太太高忻合不拢嘴，却又嫌弃这狗毛色太白，也不知要费多少水去洗。
“祖母，兄长这是怕您老人家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乏味，这才想着法儿地逗您开心。若是祖母不喜，不若交给我养，我定能将它养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
晏宁两眼放光盯着雪白的奶狗儿，一副要将它据为己有的架势。
晏老太太将眼一瞪，道：“我什么时候不喜了？大孙子孝敬我的，怎么就便宜了你这猴子，想也别想。”
罢，把白狗儿交给了身后侍立着的春草，转头又向晏夫壤：“既是敏丫头身子不舒爽，不若拣两道她爱吃的菜，叫人送去，也是团圆了。”
晏夫人连忙起身应道：“已叫厨房备了多的，与她送去了。”
晏老太太点点头，又看向面前这一桌子席面，不由叹道：“想当年，我与安哥儿母子两个相依为命，饭也难得吃饱，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吃上这般奢侈的这么一桌子酒菜——”
她这话一出，家里几人连忙都站了起来聆听教诲，晏老太太感慨完，抬头看见，不由嗔道：
“我不过是白上两句，哪里就这么大阵仗了？快些坐下来，咱们家没有这般多的规矩。”
众人这才笑着入座，乔氏笑着道：“我早听大爷，若不是祖母有远见，卖房子卖地也要供父亲科考，只怕现如今也没有咱们家今日这般的好日子。”
晏老太太听得开心，呵呵笑着：“那也是你们父亲争气，自己考得了官身，还与我娶来这般贤惠持家的好媳妇。”
冷不丁听到提起自己，只坐在一旁装佛像的晏夫人不由惊愕抬头，看见晏老太太看向自己满意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滞。
当年婆媳两个也不是没在一处待过，只是晏老太太不是嫌弃她娇气，就是不满她规矩多，每每看过来的目光，总叫她如坐针毡。
那时她怀着晏宁，老家里有婶子进京城探亲，得了晏老太太的嘱托过来探视，得知她怀了身孕，随口晏老太太总嫌她吃得少，孩子养得不壮实，一个个儿生出来跟个猫崽儿似的。
晏夫人心下委屈，对这话也将信将疑，便不顾万嬷嬷的劝阻，硬是将自己肚子又撑大了一圈儿。
待到生产，却因孩子太大了难产，差点儿丢了命去，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晏夫人恨，一恨自己蠢，因着别人两句话便左了心；二恨晏老太太同人嘴，将话传到这里来，叫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看着那孩子，虽谈不上恨，却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仿佛她的存在，只是提醒自己有多愚笨无知。
直到晏大人将孩子送到明州，眼不见，心不烦，才过了些年舒心日子。
待晏宁长大了回来，眉眼之间像极了她，行事举止间却颇有婆母风范，更是亲近不起来。
到底不是膝前长大的孩子，又长得这般大了，打也打不得，也不听，不由就带了几分不耐。
晏大人要将晏老太太接过来，她虽不愿，但孝道压人，又只能顺着，这心里却是紧紧上了一根弦儿，终日下来累煞个人。
没想到晏老太太今夜团圆宴上竟出这样一番话来，叫她五味杂陈，一时间又乱了心绪。
晏谨又起方才同时嘉带着晏宁在临江仙吃酒，看胡姬跳舞，晏宁一时嫌人家酒菜不好，一时又幻想将那胡姬弄到自家酒楼里，惹得晏大人哈哈大笑，道她心思灵动，颇肖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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