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看守所会见室的空气,是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冰冷气味。厚重的防爆玻璃将空间割裂,冰冷的金属网嵌在玻璃中央,连声音都带着沉闷的失真。星野遥穿着宽大的灰蓝色囚服,坐在玻璃后面。仅仅几,她脸颊的线条更加瘦削锋利,眼下的乌青深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囚笼中燃烧的炭火,没有丝毫屈服,只有沉淀下来的、更加纯粹的力量。她的手腕上带着沉重的铐环,活动时发出冰冷的摩擦声。
玻璃这边,坐着渡鸦。他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维修工制服,提着一个硕大的工具箱,帽檐压得很低。他推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童童绘制的、通往“共鸣之井”隐藏入口的简略地图和“根系”通道标记。
“路找到了,生门在‘根’里。‘边界守护者’画的。”渡鸦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低沉而直接,“洛璃还活着,但情况不明。通道需要趟雷,苏芮在准备。”
星野遥的目光扫过纸条,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点零头,没有多问。信任,此刻无需言语。她将目光投向渡鸦带来的另一个东西——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方形画迹
“你要的东西,齐了。”渡鸦拍了拍工具箱,“都在里面。最难搞的是‘铁锈红’,你要的纯度很高,废了很大劲从老矿区的尾矿沉淀池刮来的,带着地下的腥气。还有处理过的金箔,最薄的那种。”他的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这个节骨眼上,星野遥坚持要这些作画材料,风险极大。
星野遥隔着玻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冰冷的腕铐边缘,仿佛在感受某种无形的镣铐。“宏远用金箔盖住血,”她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那我就用血染过的矿土和真正的金,为那些被盖住的名字,立一座碑。”
她接过狱警递进来的包裹(经过严格检查,确认只是无害的矿物颜料粉、特制胶液和极薄的金箔),动作沉稳地打开。画夹里是特制的厚重画板,还有分装好的颜料粉末——最显眼的是一袋暗沉如凝血、带着金属颗粒感的“铁锈红”(取自矿难矿区尾矿),一袋纯净的铅白,以及一盒珍贵的、研磨极细的然金粉。旁边是调制矿物颜料专用的亚麻籽油媒介和几柄不同型号的牛骨刮刀。
会见时间有限。星野遥不再多言,在狱警警惕的注视下,直接在冰冷的金属桌上铺开画板。她将“铁锈红”矿物粉末倒入石钵,加入少量亚麻籽油,然后用刮刀开始用力地研磨、压刮。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暗红色的粉末在油脂的作用下渐渐融合,散发出浓重的、带着铁腥和泥土气息的味道,弥漫在狭的会见室里,像来自地底矿脉深处的叹息。
渡鸦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星野遥将研磨好的、浓稠如血的铁锈红颜料,用宽扁的刮刀一层层、无比均匀地刮压在画板之上。每一层都刮压得极其密实、平整。她刮得很厚,仿佛要构筑一道坚不可摧的、由血与矿土凝成的基座。暗红的色块在画板上蔓延,带着沉重无比的历史质福
接着,她调开铅白,用更精细的刮刀,在铁锈红的基底之上,刮压出一层纯净、冷冽、如同初雪的白色层。这一层相对薄一些,却异常均匀光洁,像一层无瑕的裹尸布,暂时覆盖了下方的血色。
最后,她拿出那盒金粉,混合特制的透明胶液,调制出极其细腻的金色颜料。她用最细的貂毛笔,蘸取这稀薄的金液,屏住呼吸,以近乎微雕的精度,在那层纯净的铅白之上,书写下一个个名字:
**王铁柱、张水生、陈阿贵、李建军……**
十七个名字!十七个被宏远金箔谎言掩盖了数十年的矿难遇难者!
金色的名字在铅白的底色上熠熠生辉,圣洁而庄严。但这圣洁之下,是冰冷的铅白,再之下,是凝固如血、沉重如山的铁锈红!
这还不是结束。
星野遥放下笔,拿起一柄最锋利、最细的钢制刮刀。她的目光扫过画板上那十七个金色的名字,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她手腕沉稳,刀尖精准地刺入第一个名字“王铁柱”的笔画边缘!
“嘶啦……”
极其细微却刺耳的刮擦声响起!锋利的刀尖并非破坏,而是**精密的剥离**!她心翼翼地刮掉覆盖在名字笔画之上的那层薄薄的铅白!动作轻柔而精确,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揭幕仪式!
铅白的碎屑被刮起。下方,那浓重如血的“铁锈红”底色,瞬间沿着金色的笔画边缘显露出来!金色的名字,被一圈触目惊心的、如同新鲜伤口的暗红色所勾勒、所托举!仿佛这个名字,是从血染的矿土中挣扎而出,带着永不磨灭的沉重与悲怆!
“王铁柱”三个字,不再是漂浮在圣洁白色上的金箔符号,而是变成了扎根于血色矿土、被牺牲之血所铭刻的——**真名烙印**!
星野遥的动作没有停。刮刀在铅白层上精确地游走,如同最虔诚的刻碑匠。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名字,被她用这种方式,心翼翼地刮露出边缘的血色轮廓:
张水生、陈阿贵、李建军……
每刮开一个名字,就仿佛揭开一层虚伪的裹尸布,释放出一个被尘封的、用生命呐喊的灵魂!金色的光辉与暗红的血痕交织,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壮而神圣的视觉冲击!
会见室内一片死寂。连警惕的狱警都被这无声的、充满力量的仪式所震慑,忘记了呼吸。只有刮刀细微的“嘶啦”声,如同历史的书页被缓缓翻开。
渡鸦隔着玻璃,看着画板上逐渐成型的“真名纪念碑”,看着那十七个被血色矿土托举的金色名字,看着星野遥专注而神圣的侧脸。他看到了她父亲陈启元当年为元老院、为宏远掩盖这些名字时的罪责阴影,也看到了她此刻用刮刀和血土,为父亲、更为那些无名逝者完成的终极救赎。
**金箔血统**。
不是宏远标榜的贵族血脉。
而是矿工用生命染就的、深埋于大地之下的、真正的血之传承!
星野遥刮完了最后一个名字。她放下刮刀,轻轻吹去画板上细微的铅白碎屑。十七个被血色矿土铭刻的金色名字,在铅白的背景上,如同十七座微型的、染血的丰碑,无声地矗立着。整幅作品散发着一种悲悯、沉重、却又带着冲破黑暗的、金子般不屈的力量。
她抬起头,看向渡鸦,眼神清澈而坚定:“它蕉地火》。”
地火奔涌,终将焚尽谎言,托举真名。
渡鸦深深地点零头,将童童的地图心收起:“‘地火’会点燃。洛璃,我们一定带回来。”
会见时间结束。狱警上前收走画板。星野遥平静地起身,手腕上的镣铐发出沉重的声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地火》,眼神如同在告别,又如同在承诺。
金箔之下,血土之上。
真名已铸。
静待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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