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锡辙第一回学校上课，没看见白芷。
他一整心不在焉，课都讲得有些磕绊——他是教英文的，平日里最讲究发音流畅，可今日却频频走神，连学生提问都答得敷衍。学生们倒是浑然不觉，只当先生今日格外严肃。
下了班，他站在校门口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叫了辆黄包车，直奔白芷的院。
——她是不是病了？
可到霖方，远远就看见曾国宇那辆黑色汽车停在门口，车窗半开，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留声机的曲调，是时下最流行的《夜来香》。
霍锡辙脚步一顿，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知道，现在不适合去找白芷了。
回到家时，色已暗。
秋棠这一整学了不少东西，听见门响，立刻从厨房跑出来，脸颊红扑颇，眼睛亮晶晶的，虽不话，但嘴角抿着笑，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霍锡辙脱下外套，随口问她：“今在家做了什么？”
“我跟着张嫂学做工！”她声音轻快，“张嫂能做的，我都可以。”
霍锡辙皱眉：“家里有人做这些，你不用做。”
秋棠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你有空可以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他补充道。
她低头想了想，忽然抬头，心翼翼地问：“我今看见院子里除完草，空荡荡的……我可以种菜吗？”
霍锡辙一愣。
这洋楼的花园向来只种玫瑰、月季，哪有人种菜？
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忽然想起她从前在乡下，大约是在菜园子里长大的。
“……这里没人种菜，都是种花。”他。
秋棠眼神一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霍锡辙看她这样，心里莫名一软，顿了顿，又道：“你想种菜也随你，想种什么，明告诉张嫂。”
秋棠眼睛倏地亮了，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心里又忍不住想——
少爷真是个好人！
霍锡辙看她那副雀跃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转身往楼上走。
秋棠站在原地，已经开始盘算明要种些什么——
茄子、辣椒、白菜……
对了，还要种点葱，少爷若是吃面，撒一把葱花最香了！
她越想越高兴，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秋棠见少爷上楼，却没有关门，心里一动——
少爷这是给她留了门呢！
她连忙跑去厨房，从蒸笼里端出自己忙活了一下午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这糕点是她跟张嫂学的，蒸得松软，撒了细细的桂花糖，闻着甜丝丝的。她心地摆进青瓷碟里，又沏了一壶龙井，这才轻手轻脚地端上楼。
霍锡辙正坐在书桌前翻书，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
“少爷，”秋棠声唤他，“我做零心，您尝尝？”
他这才抬眼，瞥见那碟糕点，眉头微蹙。他今日心里烦闷，实在没什么胃口，但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究还是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甜腻的桂花香在口中化开，他勉强咽下，淡淡道：“还校”
秋棠却像是得了大的夸奖，眼睛弯成月牙，又殷勤地给他倒茶。霍锡辙摆摆手。
她点点头，乖乖退出去，却没走远，躲在门外悄悄听着。等了一会儿，里头再没动静，她才又轻手轻脚地进去，见少爷只吃了一块，剩下的动也没动。
她抿了抿唇，心地把碟子端出来，回到厨房。
可不能浪费了。
她坐在灶台边的凳上，捧着碟子，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剩下的糕点。糖桂花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她眯着眼，心里美滋滋的——
这可是少爷尝过的东西呢！
夜里，秋棠躺在少爷房内的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的方向。
月光透过纱帘，朦朦胧胧地映在霍锡辙的床上。他背对着她，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
秋棠盯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她现在睡在少爷的房里了。
少爷给她留了门，还吃了她做的点心。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攥着被角，带着满心欢喜沉入梦乡。
梦里，她种的菜园子绿油油的，茄子、辣椒、白菜长势喜人。她摘了一把葱，给少爷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刀削面，红红的油泼辣子上，撒上碧绿的葱花。
少爷吃了一口，难得地对她笑了——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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