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澄独自站在巨大的河北地图之时,他的心腹谋士陈元康和祖珽悄无声息地联袂而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陈元康率先躬身禀报,声音低沉而清晰:“太子,澄清阁刚收到的密报,二皇子高洋的车架已进入齐州地界,最多还有三日,便可抵达高阳郡。”
高澄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带着刺骨的冰冷:“河北如今汉贼肆虐,烽烟四起,他是如何穿过这重重汉贼阻截,安然渡过黄河的?” 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但这猜测让他更加愤怒。
陈元康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高澄一眼,低声道:“回太子,据……据沿途眼线回报,二殿下……是被汉王的五千精锐轻骑,一路‘护送’过河,直至齐州边境的。”
“呵……呵呵……” 高澄气极反笑,双手轻轻拍了几下,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好啊!好啊!看来我们的叔父汉王,是甚为赏识我这个好二弟啊!竟然如此体贴,派了五千骑兵专程护送!这份‘情谊’,可真是深厚得很呐!”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浓烈的讥讽。
他强压下立刻发作的冲动,转向一旁眼神闪烁、嘴角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祖珽,命令道:“孝征,等我的好二弟到了,你亲自去城门口‘接待’。告诉他,父亲病重,需要静养,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不该的话,更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明白吗?” 他特意在“接待”和“明白吗”上加重了语气。
祖珽脸上立刻堆起谄媚而心领神会的笑容,躬身道:“太子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定会让二殿下感受到太子您的‘关怀备至’。” 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高澄和陈元康两人。高澄烦躁地踱了几步,指着地图上被汉军蹂躏的区域,问道:“长猷(陈元康字),如今刘璟率军在河北如此猖獗,大肆抄掠,你认为,眼下该如何应对才是上策?”
陈元康略一沉吟,上前一步,语气笃定地分析道:“太子不必过于挂怀,依臣之见,汉王此举,看似凶猛,实则虚张声势,行的是围魏救赵之策!其真正目的,并非要占据河北,而是为了逼迫我军主力从山东回援,从而为被困在松木谷、进退两难的贺拔岳十万大军解围!如今贺拔岳已然退兵,返回北徐州。臣料定,刘璟见目的已达到,很快便会主动撤军,绝不会在河北久留。”
高澄眉头依然紧锁,追问道:“万一……万一刘璟打顺了手,见我军主力未动,便假戏真做,变虚为实,赖在河北不走了怎么办?届时民心动荡,损失将难以估量!”
陈元康摇了摇头,显得成竹在胸:“太子过虑了。刘璟若真有意吞并河北,就不会只带五万轻骑孤军深入,更不会纵容军队如此大肆抄掠士族庄园、劫掠府库。他这般行径,看似得了些实惠,实则是杀鸡取卵,自绝于河北士族门阀!这些士族最重家业田产,刘璟此举,已将他们彻底推到了对立面。失去霖方豪强的支持,他这五万骑兵在河北便是无根之萍,岂能长久?他若聪明,见好就收才是正理。”(这里地方官吏的奏报有所欺瞒,所以陈元康得到的情报不对,他以为统一都掠劫了)
高澄听了这番分析,脸色稍霁,微微颔首,但眼中仍有一丝痛惜:“长猷所言有理。只是……经此一劫,河北民生凋敝,府库空虚,士族怨声载道,这损失……未免也太大了。”
陈元康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劝慰道:“太子,岂不闻古语有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 死一些贱民,损失一些钱粮财物,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只要太子能借此机会,彻底稳固储君之位,将来励精图治,整合我河北人力物力,凭我大齐根基之深厚,未必不能卧薪尝胆,他日一举击破汉国,再临中原,一雪前耻!届时,今日之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陈元康这番着眼于大局、略带冷酷功利的话语,最终彻底打动了高澄。是啊,与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未来的宏图霸业相比,眼前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零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就依长猷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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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高洋的车架在风雪中抵达高阳郡城下。早已得到吩咐的祖珽,带着一队仪仗,恭敬地等候在城门处。
车帘掀开,只见高洋“狼狈”地钻了出来。他衣衫不整,袍服上甚至沾着些许污渍,头发蓬乱如草,脸上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真的沾了些许尘土。最令人侧目的是,他清鼻涕流到了嘴边,竟也恍若未觉,不去擦拭。他眼神涣散,口齿不清地对着祖珽嘟囔:“太……太子哥哥……可在?父……父皇呢?我……我要见父皇……” 活脱脱一个受了惊吓、心智不全的痴傻模样。
祖珽看着高洋这副尊容,胃里一阵翻涌,直皱眉头。若非他早已通过特殊渠道,收到了汉国“绣衣卫”暗中送来的密信,提醒他二皇子高洋“外示痴愚,内怀机警,需多加留意”,他恐怕真要被这副惟妙惟肖的表演给骗过去了。
他心中冷笑:“好个二殿下,装得可真像!差点连我都瞒过去了。”
心中虽明镜似的,祖珽脸上却堆满了关切的笑容,他并没有按照高澄“警告其勿乱话”的交代行事,反而故意道:“二殿下旅途劳顿,辛苦了!还请稍安勿躁,陛下洪福齐,伤势已大有好转,只是御医嘱咐仍需静养,不宜打扰。太子殿下听闻二殿下归来,甚是欢喜,已在府中设下宴席,特命臣在此迎候,为二殿下接风洗尘呢!”
高洋闻言,身体似乎害怕地哆嗦了一下,含糊道:“那……那就……有劳祖尚书了。”
在引路过程中,祖珽那双贼眼滴溜溜一转,瞥见了高洋腰间悬挂的一枚质地上乘、雕工精美的玉佩。他贪念顿起,故态复萌,趁着搀扶高洋、看似殷勤的当口,手法极其娴熟地一勾一拽,那玉佩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他的袖郑高洋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在祖珽的接引下,一行人来到了城东一处颇为幽静,但也透着几分森严的大宅。宴席设在内堂,高澄早已端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洋在李祖娥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进来。
菜肴上齐后,侍从们便依命全部退下,厚重的堂门被关上,室内只剩下高澄、高洋及其妻李祖娥三人。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诡异。
高澄率先打破沉默,举起酒杯,目光如刀,紧紧盯着高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侯尼干(高洋的鲜卑名字,带有侮辱意味),你不在邺城侍奉母亲,突然南下青州,所为何事啊?”
高洋坐在席上,身体微微蜷缩,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菜肴,仿佛神游外,对高澄的问话充耳不闻。一旁的李祖娥看得心急如焚,悄悄在桌下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高洋这才仿佛猛然惊醒,慌忙转向高澄,结结巴巴地:“太……太子哥哥……恕罪,臣弟……刚……刚才走神了,没……没听清。”
高澄强忍着厌烦,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高洋这才恍然大悟般,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傻气的语调回答:“是……是母亲。母亲……父亲重伤,她……她忧心不已,日夜啼哭,所以……所以特地命儿子南下,前来……前来探望父亲安危。” 他一边,一边偷偷观察着高澄的脸色。
高澄心中冷笑,故意抛出诱饵:“哦?原来如此。那河北近日发生的大事,想必你在路上,也已经听了吧?” 他想看看高洋会如何反应。
高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歪着头,傻傻地问:“河……河北?河北有什么事?臣弟……不知啊。”
高澄眼神陡然锐利,如同鹰隼,语气也冷了下来:“不知?你不是被我们的‘好叔父’汉王,派了五千精兵,一路护送过来的吗?他难道没告诉你,他的骑兵正在河北?”
高洋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憨笑道:“太……太子哥哥是这个啊!叔父……叔父他人挺好的,他……他正好到邺城附近游猎,看……看我随行人少,路上不太平,于是……于是就好心派兵护送了我一程。”
“游猎?!” 高澄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他汉国疆域万里,何处不可游猎?偏偏要跑到我大齐的国都邺城附近来游猎?!这等拙劣的借口,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相信!” 他刻意加重了“傻子”二字。
高洋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离席,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臣弟……臣弟愚钝!见识浅薄!被……被叔父骗了!还请皇兄……责罚!” 他表演得无比逼真,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高澄看着伏在地上、状极惶恐的弟弟,心中的疑云并未散去,反而更浓。他决定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狠辣的一次试探,他要看看,这个弟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起来吧。你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高洋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起身就要去拉李祖娥一起离开。
“等等!” 高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洋动作一僵。
高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玩味的笑意,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李祖娥,对高洋道:“我的是——你先下去。为兄一人饮酒,甚是无聊,让弟妹留下,侍奉我饮酒。”
李祖娥娇躯剧颤,美眸中瞬间涌上无尽的惊恐和哀求,她死死抓住高洋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无声地乞求着。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高洋此刻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对妻子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扭过头,对着高澄露出一个极其谄媚、极其憨傻的笑容,连连点头:“太……太子哥哥的是!是臣弟考虑不周!祖娥……祖娥,你……你定要照顾好太子哥哥!让……让太子哥哥尽兴!”
完,在李祖娥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高洋竟猛地用力,一把将浑身发软、泪眼婆娑的李祖娥狠狠地推向了高澄的方向,然后看也不看,快步走到门口,毫不犹豫地拉开堂门,闪身出去,又“砰”地一声,从外面将大门紧紧关上!
门内,隐约传来李祖娥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和高澄得意的低笑。
而门外,在转身离去、背对大门的那一瞬间,高洋脸上所有的痴傻、懦弱、谄媚在百分之一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刺骨冰冷,是如同嗜血野兽般的浓烈杀意!那双原本涣散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屈辱的火焰!
这强烈的情绪变化虽然极其短暂,却恰好被躲在廊柱阴影后、准备回来向高澄复命的祖珽,看了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祖珽心中猛地一凛,暗道:“好家伙!这杀意……这隐忍……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太子……怕是养虎为患了啊!” 他悄悄缩回阴影中,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个足以颠覆未来的可怕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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