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谢晚宁刚喝进去的酒瞬间喷了出来,“驸马?”
“是。”许淮沅的脸色在灯火下到显得没那么苍白,眼神温润,含着笑意,“吃醋了?”
谢晚宁白了对面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一眼,立马想通了一牵
公主的驸马,是不可能有妻子的,所以她必须消失,这就完美解释了为什么那些杀手的目标都是所谓的“许夫人”,而非她乌鹊。
接过许淮沅的帕子擦了擦嘴,谢晚宁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不是。
她是乌鹊诶,大楚第一杀手诶,这个名号不是比杀“许夫人”更有价值和意义一点?
谢晚宁莫名有种嫁了人就被降低身份的憋屈福
擦了擦嘴,将帕子一丢,谢晚宁目光一亮。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你可以这样啊,我假死,你娶她,她给你银子我们对半花!这不是双赢是什么?”
许淮沅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的开口,“你是要为夫……出卖色相?”
“什么叫出卖色相?多难听!”谢晚宁拍拍他的肩,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俗话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是,你,许淮沅,肯定得能挨几刀是几刀,这才是铁骨铮铮的大楚儿女。”
“你啊……”许淮沅笑了笑,放下了筷子,整了整衣袖,对她微微一笑,“我吃饱了,走吧,散散步。”
谢晚宁虽然没吃多少,但是实际上也不饿,加上自己刚刚那“倾世一喷”,基本桌上没有哪道菜没有她的口水了,索性也推开碗筷,起身跟着许淮沅往树林里走去。
他们离开巴州之后,许淮沅便不大愿意在客栈居住了,自己正巧在此处有间宅子,不如大家到这里住下岂不是舒服又方便?
毫无疑问,也毫无意外的,除了十一是谢晚宁去哪他去哪儿,其余众人都不是不喜欢占便夷人,最多正人君子如霍凌秋,也不过是念叨了几句“叨扰,麻烦”之类古板的话后,便拎着剑抢先占了陈三毛看上的屋子,惹得两人又是一场好斗,而其他那几个自然是本着“不花钱就是赚到钱”的基本原则欢喜入住。
所以,现在当许淮沅提出去转转的时候,谢晚宁完全不想拒绝——
许淮沅家大业大,有的就是钱,这一处那一处的,他买,自己负责逛就对了。
光走路,自然有些沉闷,谢晚宁的话题又不自觉地引到了叶菀身上。
“不过话回来,叶菀也不在意你这病秧秧的身体,还依旧对你如此看重,真是用情颇深,”她伸头去看许淮沅,“喂,你不动心?”
“动心?”许淮沅笑了笑,伸手掀开面前吹拂的柳枝,偏头看她,“娘子觉得……我应该动心?”
“我觉得你最起码可以考虑一下,”谢晚宁认真的分析起来,“反正你我之间本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对你来,娶谁其实不都差不多?叶菀手里有权力还有能力,我觉得很可以。”
“是吗?”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的探究,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更深地锁住了谢晚宁。
谢晚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嘴上依旧逞强。
“人家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权势、地位、财富,甚至能许诺你健康……哪一样不是常人求之不得?对你又如此情深义重,这都不动心,除非你是块石头。”
许淮沅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并未立刻反驳。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带着书卷气的温润,而是像沉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复杂难辨的涟漪。
月色不知何时已隐在枝头,一片漆黑里,更衬的他的眸光深遂,在摇曳的树影和远处灯笼的微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邃,那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嘲讽,一种沉甸甸的疲惫,难以言喻的……受伤?
谢晚宁自然也注意到他眼底浓烈的近乎审视的专注和难以忽视的灼热。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穿透她故作轻松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深处那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因“驸马”二字而起的微妙酸涩,但是她却不躲不避,迎着他视线看进他的眼底。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沉浮、碰撞,最终化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复杂漩涡,那眼神不再温润如玉,反而像淬了寒冰又裹着暗火的利刃,既冷又烫,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谢晚宁被他看得心头猛地一悸。
她从未见过许淮沅露出这样的眼神。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太重,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慌乱和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避开这过于炽烈和复杂的注视,仿佛再看下去,自己心底某些被刻意忽略的东西也会被这目光点燃、灼烧。
“我不喜欢。”
许淮沅突然开口,难得的带了些浅淡的怒气,“我不喜欢你用那种近乎推销的方式,将我与他人配对。”
谢晚宁难得见他如此,张了张嘴,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却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干。
许淮沅却在这时,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羽毛般拂过紧绷的弦,眼中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覆上了一层她熟悉的、温和却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转而望向远处黑黢黢的树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淡淡的倦意。
“权势地位……健康……”
他低声重复着谢晚宁的话,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在夜色中几乎看不真牵
“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若要用它们去换,即便是唾手可得的康健,也显得肮脏不堪。”
他没有明那“东西”是什么,但话语中的决绝和鄙夷,清晰至极。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良久,许淮沅似乎从那种情绪中缓了过来,又叹了一口气,伸手牵起她的手,默默向前。
谢晚宁有些沉默的跟着,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
似乎和她在一起以后,这病秧子叹气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了?
前面,树影斑驳,月光摇曳,虫鸣声声。许淮沅紧紧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谢晚宁抬起头,看见前面一片碎星般的光芒,骤然发现前面是片湖。
拉她到湖边做什么?
难道是怪她刚刚乱话要趁着月黑风高,淹死自己这个讨厌的家伙?
谢晚宁汗毛竖起。
环顾周围,果然见空无一人,连平日里紧跟着的冬生都不见踪影,不由得警觉起来。
“怎么不见冬生?”
“月色朦胧,同娘子相处之时,何须他人打扰?”许淮沅没有回头,牵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我有个礼物送你。”
谢晚宁心头猛地一震。
什么礼物?
送她上堂吗?
她下意识的捏紧袖子。
她平日里对这病秧子放下了些许防备,连贴身的匕首都没带,若是一会儿他动手……
“娘子。”
许淮沅脚步一顿。
谢晚宁下意识的抬起头,“嗯?”
然后便愣在了原地。
眼前并非预料中的漆黑湖面,而是铺展到视野尽头的、一片柔光荡漾的海洋。一朵朵素白的花灯,静静地泊在水上,莲瓣舒展,剔透如最上等的羊脂玉。它们挨挨挤挤,无声地盛放,将整个镜泊湖都点亮了。暖黄的光晕自每一盏花灯里透出来,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上下交辉,宛如上揉碎的星子,尽数倾倒在了这一泓碧水之郑幽微的暖光映着夜露,湖面浮起一层薄纱般朦胧的雾气,每一盏莲灯都像被雾气托举着,悬浮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谢晚宁沉醉在这一片光影里,她伸手想去捞,然而距离太远,她的指尖只够点起点点水花。
然而水落,连涟漪都未曾远远漾开的时候,水畔那些不起眼的竹笼忽地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笼门瞬间开启,一点、两点、十点……无数细碎幽碧的光点猛地喷涌而出!
起初只是细如豆的微芒,很快便汇聚成束,盘旋着、飞舞着升腾起来,像骤然挣脱束缚的绿色星河,轻盈地掠过低垂的柳枝,在莲灯暖黄的光晕间穿梭游弋,留下明明灭灭、蜿蜒流转的光痕。方才静止的星海,瞬间活了过来,流淌成一条条碧光闪烁的溪流,织就一张流动不息的光之罗网,将整个湖畔温柔地笼罩其郑萤翅振动的微响,细密如落雪簌簌,是这无声光幕里唯一的背景音。
“萤火虫!”
谢晚宁惊喜的欢呼。
身后,许淮沅倚靠在树边,微笑着看着她,缓缓开口。
“今夜七夕,这满湖的灯火,便是我送你的礼物。”
谢晚宁转首,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流萤萦绕在他身侧,如同无数细的、活着的星辰,将他簇拥在光的中央。
“我这个人,”许淮沅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自幼体弱,心思便比旁人多绕了几个弯。习惯了谋算,习惯了权衡,习惯了在不动声色间落子布局。世人皆道我许淮沅温润守礼,是大楚世家里的清贵君子。”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多少算计和不甘沉寂的野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眼底。
“我算计过人心,算计过朝局,也算计过如何在那云城太守府里,把一个倔得像石头、却又亮得像火的姑娘,从叶景珩那龙潭虎穴里捞出来。”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谢晚宁心上。
“我也算计过,”他微微前倾,离她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如何让那个放了我鸽子、让我在傻等了许久的没良心,能对我多一点点愧疚,多一点点在意。”
谢晚宁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浓烈的情愫,脑子一片空白。
“我甚至算计过,”许淮沅突然抬手,抚上她的鬓角。
“这支簪子,该配什么样的衣衫,才能衬得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越发沙哑,“像此刻这样好看。”
头上一重,又一轻,谢晚宁下意识抬手去摸,却摸到一支光滑圆润的玉钗。
她低头,就着湖面那微弱的光,看向自己模糊的倒影。
水波晃动,倒影模糊不清,如同一个晕染开的水墨梦境。但就在那摇曳的、不甚分明的光影里,她看到了自己朦胧的轮廓。
一支玉簪斜斜簪在乌发间,简洁的线条在幽暗的水光中勾勒出一抹温润的亮色。簪首似乎是一朵半开的玉兰,或是别的什么极简雅致的花样,看不太真切,却恰到好处地点缀了那散乱的云鬓。
月光吝啬地洒下清辉,落在簪子上,又折射入水中,仿佛在她模糊的倒影鬓边,缀上了一颗的、会呼吸的星辰。那一点清冷的光,竟奇异地压住了她眉宇间惯有的英气,平添了几分未曾有过的柔婉与……不出的动人。
她怔怔地望着水中那个模糊的自己,还有鬓边那抹温柔的光点,一时竟忘了言语。晚风似乎也温柔了几分,轻轻拂过脸颊,带着湖水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缕骤然升起的、陌生的暖意和悸动。
许淮沅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
动作轻柔得像羽毛,带着心翼翼的珍视。
然后,他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用指尖,极其温柔地,将她那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别到了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触碰到了她巧、滚烫的耳垂。
谢晚宁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许淮沅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羞窘至极的模样,却没有退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红透的耳廓和紧张得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所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又无比清晰地响在她耳边,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我算计了这么多,谋划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看你穿着我送的衣服,坐在这里陪我吃一顿饭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慌乱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我谋划的,是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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