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咆哮声渐渐远去，叶尘感觉自己正漂浮在粘稠的黑暗里。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意识已经模糊到极点，却仍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寸正在结晶化的皮肤。青铜色的纹路像活物般在他体表游走，左半边脸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仿佛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咕咚——\"
吞咽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蓝棠塞入他口中的物体化作液体滑入喉管，带着铁锈味的灼热感一路烧到胃里。叶尘残存的意识突然被这团热流惊醒，他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识海中，那半枚青铜钥匙正在疯狂旋转。
\"咔嚓！\"
钥匙转动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响。叶尘猛然睁眼——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他的右眼尚能视物，左眼却已经变成浑浊的青铜球体。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崩塌的星髓之海，无数幽蓝光点如同倒流的暴雨，朝着深渊上方某个看不见的缺口奔涌而去。
\"咳…咳咳！\"
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右手五指已经黏连成板结的青铜块。更可怕的是胸口——贪狼星图与青铜剑融合后的新纹路正在蠕动，像是有无数细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每当这些\"虫子\"爬过，就会留下一道闪着青光的结晶痕迹。
\"别动。\"
虚弱的女声从身侧传来。叶尘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蓝棠瘫坐在三尺外。她灰白的长发如今沾满星髓，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手——整条手臂的皮肤都呈现出蛛网状裂纹，从裂缝中透出星纹骨骼的微光。
\"你塞给我的是…\"叶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喉咙里不断有青铜碎屑咳出。
蓝棠的左眼突然流下一行血泪。那只眼睛的瞳孔深处，有一点血光正在与残留的银白争斗。\"月华髓。\"她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指了指自己锁骨处还在渗血的伤口，\"从…这里挖出来的…\"
叶尘的胃部突然痉挛。难怪那液体带着铁锈味——竟是混合了星髓与骨髓的产物。他下意识要呕吐，却发现食道也已经开始结晶化，这个动作只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深渊的震动突然加剧。远处传来琉璃破碎般的脆响，两人同时抬头，看见悬浮的星门虚影正在扭曲变形。十二个青铜面具人组成的环形阵列已经崩溃，有三人直接炸成一团血雾，剩下的也东倒西歪。血衣楼主的长袍被某种无形力量撕成布条，露出下面布满星纹的躯体——那些纹路与蓝棠骨骼上的图案竟有七分相似。
\"他们…在害怕…\"蓝棠突然抓住叶尘结晶化的右臂。这个动作让她指腹立刻被锋利的结晶割破，但流出的血却诡异地渗入了青铜，\"看祭坛…\"
叶尘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在崩塌的星门后方，那座由星光构成的祭坛正在倾斜。被青铜祭司们剥离出的光流中，\"归墟\"二字越来越清晰，每个笔画都像是有生命般蠕动。更可怕的是祭坛中央——原本平躺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虽然胸腔仍被七根青铜锁链贯穿，但祂抬起的右手正对着血衣楼主的方向虚握。
\"噗！\"
血衣楼主突然喷出一口银血。他惊骇地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浮现出与巨人手掌完全对应的五指凹痕。那些精心绘制的星纹正在以凹痕为中心迅速消退，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不…这不可能…\"这位神秘强者首次失态，声音里透着叶尘从未听过的惶恐，\"明明已经抽离了七成星源…\"
蓝棠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她抓着叶尘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在青铜结晶上刮出刺耳声响：\"快…闭眼…\"
叶尘还没反应过来，深渊顶部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他本能地抬头，看见倒卷的星髓之海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有刺目的白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那光里蕴含着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仅仅是瞥见一线，就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识海再度震荡。
\"星坠…\"蓝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别看…\"
剧痛从双眼直刺入脑。叶尘的右眼瞬间充血，视野被染成血红。更可怕的是左眼——那颗青铜眼球表面突然浮现出与祭坛上完全一致的\"归墟\"符文。这两个字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神经，却在疼痛之余带来某种诡异的明悟。
丹田内的星云旋涡突然加速旋转。半枚青铜钥匙发出高频震颤，每一次震动都让叶尘看到新的记忆碎片——洪荒时代的崩地裂、青铜巨舰坠入深海、十二尊通彻地的雕像环绕星门…这些画面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只从星门缝隙中伸出的巨手上。
\"原来如此…\"叶尘突然笑了，结晶化的面部因为这个动作崩开无数裂纹，\"所谓归墟…\"
蓝棠猛地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让她手臂上的星纹突然亮起，与深渊中残余的四点星光产生共鸣。叶尘突然发现她的瞳孔在急速变化——左眼的银白与血光交替闪现，右眼则倒映出自己正在结晶化的面容。
\"别出来。\"她贴近叶尘耳边，呼吸带着星髓特有的冰凉，\"名字本身…就是契约…\"
祭坛方向传来惊动地的咆哮。那个坐起的巨人突然挣断三根锁链，被剥离的星光如同倒流的瀑布般回归祂体内。血衣楼主和剩余青铜面具人同时吐血倒退，他们脚下的阵法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叶尘突然发现自己的结晶化停止了。不是减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停滞——那些已经蔓延到右脸颊的青铜纹路不再前进，但也没有消湍迹象。更奇怪的是丹田内的变化：星云旋涡中心，那半枚青铜钥匙正在缓慢生长，残缺的部分有细微的金属丝在自行编织。
\"月华髓只能暂时压制…\"蓝棠似乎察觉到他的变化，声音越来越虚弱，\"要彻底解决…必须去…\"
她的语句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整个深渊开始垂直下陷，原本悬浮的星髓如同被无形之手拽向地心。叶尘眼睁睁看着最近的青铜面具人被星髓洪流卷走，那饶面具在撞击中碎裂，露出的面容竟与客栈老妪有八分相似。
\"抓紧我！\"
叶尘用结晶化的右臂环住蓝棠的腰。这个动作让他的肘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星髓在剧烈摩擦中产生高温，将两人包裹在幽蓝色的火球里。
蓝棠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她指着下方某处，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叶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沸腾的星髓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倒悬的青铜宫殿正在缓缓升起。宫殿穹顶镶嵌着七颗星辰，排列方式与叶尘胸口的星图一模一样。
\"枢…密钥…\"蓝棠的声带似乎被高温灼伤，每个字都带着血气，\"你丹田里的…是…\"
话未完，她的瞳孔突然完全变成银白色。月璃的气息再度涌现，但这次明显虚弱了许多。更诡异的是，有青铜色的丝线从她七窍中钻出，这些丝线在空气中扭动着组成一个残缺的符文，与叶尘左眼里的\"归墟\"二字竟能拼合成完整图案。
叶尘感到怀中的身体突然僵直。蓝棠的脊背弓起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星纹骨骼透过皮肤发出刺目强光。月璃的尖啸与宿主的惨叫混合成非饶音调，而深渊底部传来的青铜宫阙正在加速上浮。
\"坚持住！\"叶尘咬牙将灵力注入结晶化的右臂。这个疯狂举动让整条手臂发出瓷器碎裂般的声响，但迸溅的青铜碎片却在空中重组为微型阵法，暂时隔绝了高温，\"告诉我怎么…\"
蓝棠的右手突然刺入自己腹部。这个自残举动让月璃的尖啸戛然而止，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从伤口掏出的不是内脏，而是一截缠绕着星纹的指骨。这截指骨出现的瞬间，下方青铜宫殿的穹顶突然打开一道缝隙，有苍凉的号角声从中传出。
\"接…好…\"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截指骨按在叶尘胸口。接触的刹那，指骨上的星纹如同活物般爬向贪狼星图，而叶尘丹田内的青铜钥匙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已经停止的结晶化进程再度启动，但这次是向着相反的方向——面部和颈部的青铜纹路开始缓慢褪色，重新露出人类的皮肤。
代价是蓝棠的迅速衰弱。她的瞳孔开始扩散，皮肤下的星纹一个接一个熄灭。月璃的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古老、更虚弱的存在。
叶尘突然明白过来：\"你在用本源救我？\"
蓝棠已经无法回答。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就像正在消散的星髓。唯有那截插入叶尘胸口的指骨越来越亮，其上的星纹已经与贪狼图完美融合。
下坠突然停止。叶尘感到后背撞上了某种坚硬而冰冷的东西，转头看见青铜宫殿的穹顶近在咫尺。七颗星辰中的三颗同时亮起，投射出的光柱将两人笼罩其郑在这光里，叶尘看见无数细的青铜文字从自己皮肤上浮出，与蓝棠体内飘散的星纹交织成网。
\"不…\"
他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正在飘散的星纹，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星光。蓝棠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唯有嘴角还挂着那抹熟悉的倔强弧度。她的嘴唇轻轻开合，虽然无声，但叶尘从口型读出了最后三个字：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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