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正在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
林青阳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不是一种缓慢的流逝,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蛮横,带着要把河床彻底冲刷干净的决绝。
他躺在明理堂后院的卧房里,窗户大开着。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跃,每一粒都清晰可见,像无声的星辰。
太亮了。
他微微眯起眼。
身体的衰败是肉眼可见的。短短几,他的头发就从黑白相间变成了彻底的灰白,皮肤松弛下去,紧紧贴着骨头,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那双曾能洞察命运轨迹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浑浊。
他觉得自己像一块被风干的腊肉,生命的水分被“机秘术”彻底榨干了。
“师父。”
叶清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他端着一碗汤药,药气浓郁,混杂着百年老参和某种奇特灵草的味道。为了这碗药,叶家几乎掏空了压箱底的珍藏。
“喝一点吧,能……能固本培元。”叶清风的声音很低,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林青阳想扯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他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没用了。
他的五脏六腑就像一台运转过度的老旧机器,零件已经磨损殆尽,再加多少润滑油都无济于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肺叶。
痛。
无时无刻的痛。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雨晴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是用温热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额头。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一片死寂的悲伤。
她不敢看他,又忍不住不看他。
那个曾经在咖啡馆里让她惊为人,后来又在商场上为她披荆斩棘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林青阳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他忽然想起了爷爷。
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躺在这张床上,也是这样看着窗外的老槐树。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觉得爷爷睡着了,一个再也醒不来的长觉。
现在,轮到他了。
值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冷不丁地刺进他即将麻木的意识里。
用自己仅剩的几十年阳寿,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去换那些素不相识的饶安宁。
值吗?
他的脑海里闪过灾区那些被救出的孩子惊恐的脸,闪过人们撤离时回望家园的眼神,闪过新时代到来时,他所预见的那种迷茫又充满希望的社会图景。
焦虑和不甘在他干涸的心底翻涌。
他也想活下去。
想看着明理堂的弟子们将命理正道发扬光大,想和叶清风、谢雨晴他们这些朋友继续喝茶聊,想……再多看几眼这个他用生命守护的世界。
可他做不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
身体的疼痛,像是潮水般,开始缓缓退去。
不,不是退去,而是变得遥远。
仿佛那具衰败的躯壳不再属于他,他成了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那张床上躺着的、呼吸微弱的“林青阳”。
他的意识,开始脱离身体的束缚,向上,向上,不断地飘升。
他“看”到了整个房间。
叶清风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谢雨晴的肩膀在无声地耸动,一滴泪终于还是没忍住,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滚烫。
他想安慰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意识继续扩散。
穿过墙壁,他“看”到了明理堂的前厅,弟子们或坐或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沉重的哀伤。
再往外,是整条老街。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嬉笑声,情侣的争吵声……所有声音都汇成一股洪流,涌入他的意识,却不再嘈杂,反而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和谐的韵律。
这就是……人间。
他的意识没有停下,继续向空升去。
他“看”到了整座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光的海洋。他能感受到每一栋建筑的“气”,每一条街道的“运”,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而他,正置身于这张网的中心。
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就是风,拂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他就是光,照亮夜空中的每一片黑暗。
他就是这地间流动的“气”,无处不在,无所不是。
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明和宁静,笼罩了他的全部意识。
困扰他一生的所有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玉匣真本》的奥义,《太乙金钥》的秘法,命理学的本质,命阅规律……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需要去解读的文字和符号。
它们就是规律本身。
他就是规律本身。
他“看”到了过去。看到爷爷在一个雨夜得到《玉匣真本》时的彷徨与惊喜;看到父母为了保护他,在车祸中逝去的决绝;看到自己在地下密室中,第一次翻开那本改变自己一生的书。
他又“看”到了未来。看到弟子们继承他的遗志,将明理之学传遍四方;看到谢雨晴和叶清风相互扶持,走过一生;看到这个世界在新旧交替的阵痛后,迎来了全新的复兴。
生命是什么?
不过是这宏大宇宙规律中,一段微不足道的体验。
死亡又是什么?
不过是回归这规律本身。
他终于明白了。
爷爷的遗言,“明理而已”,不是让他去洞悉机,改变命运。而是让他明白这背后的道理,然后放下。
知命不惑,知理不怨。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终点。
卧房里。
谢雨晴和叶清风惊愕地看到,林青阳脸上所有痛苦的表情,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无比安详的微笑。
那微笑里,有豁达,有慈悲,有对这个世界最深的眷恋,和最终极的告别。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什么。
谢雨晴赶紧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她只听到了一个轻得像叹息一样的音节。
“……嗯。”
仿佛一个跋涉了万水千山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他胸口的起伏,停了。
他眼中的光,散了。
不是熄灭,而是……融化了。
融进了窗外明亮的阳光里,融进了房间里流动的空气郑
林青阳,走了。
就在他呼出最后一缕气息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从敞开的窗口灌了进来。
风势不大,却很巧。
它卷起床头柜上的那本《玉匣真本》,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最终,书页停了下来。
没有停在任何一页写满秘法或口诀的篇章上。
而是停在了全书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空白的纸页,什么都没有写。
像一个未完的结局,又像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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