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阴阳判
山巅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白芩戴着傩面的额头沁出薄汗，楠木面具贴在皮肤上，能清晰感觉到圣碑传来的震颤顺着掌心往上爬。
归藏巫文在她喉间滚成一串滚烫的咒语，每念出一个音节，碑身的裂隙就裂开一分。
终于，\"咔\"的一声脆响，幽蓝光芒如活物般从石缝里涌出来，像千万只发光的蚕虫在地面游走，所过之处结出薄冰，冻得裴怀玉的罗盘指针\"叮\"地一声卡住。
\"唤魂铃！\"裴怀玉的指甲掐进掌心，染血的罗盘在她手心里发烫。
她另一只手从袖中抖出青铜铃，铃身刻满镇魂纹，可当她摇动时，铃声却像撞在棉花上，闷得人耳朵发疼。\"不对，碑里的意识......在躲。\"她抬头看向陆九溟，眼底浮起焦急，\"它在害怕什么？\"
沈青竹突然踉跄一步，断剑\"当啷\"坠地。
她捂住心口，指缝里渗出黑血——那是被阴气侵蚀的征兆。\"伪阴德......\"她的声音发颤，断剑上的锈迹突然翻卷成诡异纹路，\"和《洗冤鬼录》里的一样！
有人用诡物本源伪造阴德值，把怨气裹成糖衣，专骗......\"她猛地抬头看向陆九溟，\"专骗想积德的阴行人！\"
话音未落，碑影里腾起一阵黑雾。
李无命就像从影子里长出来的，褪色的判官服上还沾着斑驳的血渍，断裂的生死簿令牌在他指间泛着青灰。
他盯着陆九溟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张脸看到更深处：\"三百年了。\"他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棺材板，\"我在这儿守着圣碑，守着你每一世轮回。\"他翻开袖中泛黄的册子，纸页上的字迹竟和陆九溟掌心的阴籍图谱同出一源，\"净骸人，阳寿未尽，魂归再塑......你看，连阴司都不肯收你。\"
陆九溟的指尖在发抖。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山风——不是害怕，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李无命的声音，圣碑里渗出的幽蓝光芒，甚至裴怀玉罗盘上的血渍，都像被揉皱的旧画突然展开，露出底下藏了百年的墨迹。
\"燕家的狗东西！\"墨十三的怒喝炸响。
燕赤霄不知何时欺近，雷击木剑裹着雷火劈向圣碑，剑尖离碑身不过三寸。
墨十三的魂衣\"唰\"地展开，半透明的纸人从他袖口涌出，在剑前织成一面蛛网。
雷火劈在蛛网上，烧得纸人\"噼啪\"作响，却到底慢了半拍——陆九溟趁机扑向圣碑，掌心按在裂隙上。
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
陆九溟的意识被扯进一片混沌，等再看清时，他正站在阴司的判官府里。
朱漆公案上堆着如山的生死簿，他穿着玄色判官服，腰间挂着刻着\"阴阳\"二字的玉牌。\"你敢抗旨？\"有人在吼，他抬头，看见阴司大君的法相在云端翻涌，\"那批枉死的阴行人该入轮回，谁准你改他们的命数？\"
\"他们不该死！\"年轻的\"他\"拍案而起，玉牌上的\"阳\"字突然崩裂，\"是袁罡用伪阴德骗他们入套，用诡物啃食他们的魂魄！\"
\"那就更该入轮回！\"大君的法相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你可知擅自改命的代价？\"
代价......陆九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自己被按在刑台上，阴司的锁链穿透琵琶骨；看见袁罡站在远处冷笑，手里攥着半块玉珏；看见白苣祖先举着青铜剑要劈向他，却被黑雾卷走；看见燕家先祖握着刻刀，在他后颈刻下与阴籍同源的纹路......
\"这只是真相的三分之一。\"李无命的声音突然在幻境里响起，陆九溟猛地转头，看见老判官的虚影站在生死簿前，手指点向案角一处模糊的印记，\"伪阴德的源头，袁罡续命的关键，都在这儿。\"他的指尖掠过印记，墨迹突然渗出黑血，\"你当年为救那些阴行人，把自己的命数拆成了碎片，藏在七十二门的传承里......所以每一世轮回，你都要重新收集。\"
\"够了！\"陆九溟踉跄着后退，幻境开始扭曲。
他听见圣碑外传来剧烈的震动，石屑劈头盖脸砸下来——遗迹要塌了。
\"抓住碑里的断手！\"李无命突然拔高声音，幻境\"轰\"地破碎。
陆九溟回到现实，正看见圣碑底部的碎石簌簌滑落，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断手。
手背上爬满诡谲的咒印，最中央那个\"画皮\"二字，像被血泡过的朱砂。
\"芩！\"陆九溟扑过去要护她，却被沈青竹拽住后领。
断剑的锈迹突然暴涨，在众人周围织成一面盾牌。\"快走！\"沈青竹的嘴角溢出黑血，\"这碑要塌了！\"
白苣傩面不知何时掉了。
她盯着那截断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那手背上的咒印，和《归藏》里记载的\"夺舍\"禁术，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离断手不过寸许，却被陆九溟攥住手腕。
\"别碰。\"陆九溟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他盯着断手上的\"画皮\"咒印，突然想起幻境里袁罡冷笑的脸，\"这东西......不干净。\"
山巅传来最后一声轰鸣。
圣碑轰然倒塌，扬起的尘雾里，那截断手却诡异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像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白芩望着它，忽然打了个寒颤——她分明看见，断手的指甲缝里，沾着半片褪色的傩面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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