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矿坑的“夜晚”并非源于星辰隐没,而是源于空那永恒凝固的赤红污血云层中,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的弥漫。空气变得更加粘稠沉重,惰性能量粒子如同冰冷的铁屑,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个毛孔。尖锐刺耳的金属敲击声渐渐稀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中愈发清晰、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沙沙沙…咯吱咯吱…如同亿万只饥饿的蚂蚁在啃食着世界的基石。这声音来自矿坑最深处,那片被称作“镀金池”的绝对黑暗。
“时辰到——!点验!”
监工布兰索那令人憎恶的尖利嗓音在死寂的矿坑中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兴奋。他手持打神鞭,在一队沉默如墓碑的石像守卫簇拥下,沿着陡峭的矿壁平台巡视。每到一个飞升者的矿洞前,便有石像守卫粗暴地将矿奴拖出,将其背后背篓中的“噬法黑曜石”原矿倾倒在一个悬浮的、刻满符文的青铜秤盘上。秤盘发出幽暗的光芒,精确地显示着矿石的重量与蕴含的法则碎片浓度。
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在丙字七十九区弥漫。大多数飞升者佝偻着身躯,背篓里只有一两块勉强达到“标准”人头大的原矿,甚至更少。他们的眼中只剩下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身体因透支而不住地颤抖。
“丙四二一!原矿一块半,浓度不足!废物!”布兰索的鞭梢指向一个瘦骨嶙峋、似乎来自某个修真文明的老者。
“不!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老者的哀求戛然而止。
两名石像守卫如同拎鸡般架起他,无视他徒劳的挣扎和凄厉的哭嚎,大步走向矿坑边缘一处向外突出的、雕刻着扭曲痛苦面孔的青铜平台。平台下方,是翻涌着浓稠黑暗的深渊,那令人牙酸的啃噬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不——!!!”
绝望的嘶吼被深渊瞬间吞噬。平台边缘的青铜绞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道粗大的、同样刻满符文的锁链垂落下去。几息之后,锁链绷紧,猛地向上一提!
哗啦啦——!
锁链尽头,拖拽上来的已不再是那个老者,而是一具保持着惊恐扭曲姿态的…金像!通体流淌着冰冷、沉重、毫无生命光泽的暗金色!他的血肉、衣袍、甚至最后一丝挣扎的灵魂,都已被彻底转化!唯有那张定格在极致恐惧中的面孔,还能依稀辨认出生前的模样。石像守卫面无表情地将这具“镀金”的躯体像丢垃圾一样抛向旁边一个巨大的金属矿车,里面已经堆叠了七八具同样姿态各异的金像,碰撞间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这些,将是建造监工们奢华宫殿的砖石。
“下一个!丙七九六!”布兰索的目光转向凯恩的矿洞,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凯恩沉默地走出矿洞,巨大的身躯在赤红幕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背后的背篓沉重无比。当他将矿石倾倒在青铜秤盘上时,幽光剧烈闪烁,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标准原矿…十…十二块?!浓度…优等?!”负责点验的石像守卫,那毫无感情的合成音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周围的飞升者们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凯恩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莫名的敬畏。十二块!这几乎是普通矿奴十倍的量!而且块块饱满,幽光内蕴,显然是矿脉中的精华!
布兰索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贪婪和恼怒交织的扭曲表情取代。他死死盯着那堆散发着深邃幽光的矿石,尤其是其中几块边缘隐隐流淌着一丝微弱金红色泽的原矿——那正是凯恩飞升时融入的泰坦血髓气息!这气息对布兰索体内的魔法血脉有着本能的吸引和压制,让他既渴望又忌惮。
“哼!丙七九六!”布兰索强行压下眼中的贪婪,换上惯有的倨傲和刻薄,“作为新来的矿奴,竟敢私藏矿脉精华?这些‘多余’的矿石,充公!”他大手一挥,石像守卫立刻上前,不由分地将凯恩辛苦开采的十二块原矿中,品质最好、蕴含泰坦气息最浓的八块粗暴地收走,只留下四块品质最差的扔回凯恩脚边,勉强达到最低标准。
凯恩的牛瞳中寒光一闪,紧握的拳头骨节发出爆鸣,皮肤下的星纹微微亮起。但他最终没有动作,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布兰索胸前那枚缠绕毒蛇的齿轮徽章,沉默地承受了这赤裸裸的掠夺。现在,不是时候。
回到狭窄恶臭的洞穴,凯恩盘膝坐下,后背鞭痕和被强行掰断淬炼指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闭上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全力催动【万法共鸣】!
白开采时那惊鸿一瞥——矿石深处闪烁的疑似父亲徽记的残影,以及矿石本身蕴含的恐怖密度与奇异特性,都让他意识到这“噬法黑曜石”绝非寻常。在【万法共鸣】的视野下,意识如同一束高度凝聚的光,穿透了矿石幽暗冰冷的外壳,深入其微观本质。
轰!
意识仿佛撞入了一个由纯粹法则构成的浩瀚星云!无数细微到极致、复杂到令人眩晕的法则链条在虚空中交织、碰撞、共鸣!凯恩心神剧震!这与他曾在盘龙世界感悟的“大地玄奥”差地别!
盘龙世界的感悟,如同在浩瀚海洋边拾取了几枚零碎的贝壳,感受到的只是海水拍岸的“涟漪”——那是大地脉动最表层、最无序的波动。而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构成“大地脉动”这一概念本身的、完整而清晰的法则链条!从最基础的物质粒子在力作用下的震动,到无数震动波叠加、传导、形成有规律的能量潮汐——脉动,再到这股脉动能量积累到极致,引动空间结构本身弯曲所产生的、统御万物沉浮的终极力量——重力!震动是音符,脉动是旋律,重力则是最终奏响的、撼动星宇的交响乐章!一条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直指大地力量核心本源的完整法则链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原来…这才是…大地真正的力量…”凯恩心中掀起滔巨浪。他之前引以为傲的【战争践踏】,在盘龙世界融入一丝大地脉动玄奥后威力倍增,但与此刻所“见”相比,简直粗陋得如同孩童的涂鸦!那只是粗暴地引发了法则链条末端“重力”的一丝余波,根本未曾触及力量传递的精密结构和源头!
一丝明悟如同闪电划破迷雾!凯恩猛地睁开双眼,牛瞳中精光爆射!他站起身,走到矿壁前,没有拿起那惨白的骨镐,而是缓缓抬起了右蹄。
嗡——!
【战争践踏】的能量在他体内奔涌,但这一次,不再是狂暴无序的宣泄!在【万法共鸣】的精准引导下,这股力量被强行约束、塑形!他清晰地“看”到了脚下矿壁深处,一块巨大黑曜原矿内部那精密运转的法则链条。他调整着蹄中凝聚的震荡波频率,细微到毫厘,复杂到超越凡俗的感知!
咚!
并非惊动地的巨响,而是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直接敲击在物质核心上的轻响!凯恩的右蹄轻轻踏在矿壁上。没有火星四溅,没有山崩地裂。只有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细微的银色涟漪,以他的蹄尖为中心,瞬间没入坚不可摧的暗红色岩壁!
咔嚓…咔嚓嚓…
下一秒,以踏击点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坚硬岩壁内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而位于核心位置的那块人头大的“噬法黑曜石”原矿,更是发出一声哀鸣,幽暗的外壳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寸寸碎裂、剥落,露出了内部完整无损、闪烁着深邃星芒的纯净矿核!整个过程安静、精准、高效得令人发指!
凯恩弯腰,轻易地将那沉重无比的矿核捡起。效率,提升了何止三倍!这是对力量本质理解的飞跃!
接下来的“白”(空赤红色稍褪之时),凯恩的效率达到了一个令所有矿奴瞠目结舌的地步。他不再需要骨镐,每一次精准的【战争践踏】,都能在岩壁内部引发完美的共振崩解,轻易剥离出大块的高品质原矿。他沉默地开采着,背篓很快又变得沉重无比。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布兰索和石像守卫更加频繁的窥视。那贪婪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
当凯恩再次倾倒矿石时,布兰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丙七九六!又是超额?!哼!看来昨的教训还不够!这些矿石蕴含异种能量,必须全部上缴检查!”他再次蛮横地夺走了凯恩绝大部分劳动成果,只留下仅够完成最低任务的份额。这一次,凯恩甚至看到布兰索在收取一块内部流淌着明显金红色泽的原矿时,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愤怒在凯恩胸腔中翻腾,但他强行压下。他的注意力,被手中紧握的裂地图腾柱吸引了。
当布兰索强行夺走那些蕴含泰坦血髓气息的矿石时,凯恩清晰地感觉到,被他深深插入洞穴地面的图腾柱,柱体底部那些细密的裂纹中,骤然亮起了微弱的、饥渴的星芒!一股无形的吸力从裂纹中散发出来。那些被布兰索收走、堆放在不远处监工平台上、品质最好的矿石堆中,几缕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闪烁着金红光泽的矿髓气息,竟如同受到召唤的游鱼,穿透空间,丝丝缕缕地飘飞而来,无声无息地没入图腾柱底部的裂纹之中!
嗡…!
图腾柱发出极其轻微、只有凯恩能感知到的震颤。柱体本身那沉重如山的质感似乎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但握在手中的触感,却诡异地变得…更加轻盈?仿佛柱体的密度在无限提升的同时,其质量的存在感却被某种更高层面的规则所“抹除”了一部分!柱身上,那些来自诸万界的古老纹路,在吸收了这第九战区的矿髓后,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复杂,隐隐勾勒出类似世界树根须般的脉络。
凯恩心中震动。图腾柱,在主动吞噬,在自我进化!它在适应,在蜕变!
夜幕再次降临,噬金虫的啃噬声如约而至。凯恩盘坐在冰冷的洞穴中,体表那些银色的星纹在黑暗里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脉动光辉。他尝试着运转【八门遁甲】第一门——开门。
嗡!
一股远比在艾泽拉时更加精纯、更加凝练、更加“沉重”的力量瞬间从体内深处涌出!虽然总量依旧被奴印压制,但这股力量的“质”却有了惊饶提升!如同浑浊的河水被提纯成了粘稠的水银!开启开门的瞬间消耗,比之前降低了近百分之十五!那无处不在的惰性能量粒子,在接触到星纹时,竟被强行分解、剥离了其职惰性”的部分,只留下最纯粹、最本源的能量粒子被星纹吸收、转化,缓慢却持续地淬炼着他的【星骸战体】,并悄然滋养着被奴印压制的力量之源。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凯恩在剧痛与收获交织的复杂心绪中沉沉睡去。然而,梦境却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漩危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
冰冷的、由无数巨型齿轮和金属管道构成的星空要塞,在无声地爆炸!刺眼的能量光束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撕裂钢铁苍穹。粘稠的、散发着无尽死寂的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从要塞的每一个破口处疯狂涌入!金属在黑暗中扭曲、溶解,发出无声的悲鸣。巨大的、流淌着能量光辉的齿轮被黑暗浸染,迅速锈蚀、崩解。无数穿着机械战甲的身影在黑暗中挣扎、融化,最终化为黑暗的一部分。而在那燃烧崩塌的钢铁王座残骸之上,一个模糊却让凯恩灵魂悸动的高大身影,正被汹涌的黑暗狂潮吞噬,只有一双饱含痛苦、决绝与最后一丝期冀的眼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毁灭,死死地“望”向梦境之外的凯恩!
“父亲…第七战区…”凯恩在梦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惊醒!洞穴外,噬金虫的啃噬声依旧沙沙作响,如同黑暗的丧钟。他紧握着触感变得奇异轻盈的图腾柱,牛瞳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布兰索…毒蛇缠绕的齿轮…第七战区的黑暗…这一切的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正在他心中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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