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酒气混着霉味，从门缝里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酸。
独臂老人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孤狼，喉咙里挤出的那个“滚”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暴躁。
“你这老头！我们好声好气地来，你吼什么吼！”
龙茵的火爆脾气当场就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李风灵冲她摇了摇头，随即上前一步，对着那双浑浊又充满敌意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铁崖大师，晚辈李风灵，并无恶意。今日冒昧叨扰，是为‘何云瀚’大师的遗作而来。”
“何云瀚”三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老饶心上。
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珠猛地一缩，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暴怒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不认识！”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恐惧。
“我了不认识！都给我滚出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抄起墙角一把半人多高的巨大铁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众人狠狠砸了过来！
呼啸的风声凌厉刺耳，那铁钳裹挟着一股凶悍的气势，完全不像一个独臂老人能挥出的力道。
“心！”
李风灵低喝一声，拉着苏瑶向后急退。
林月瑛和龙茵也各自向两边闪开。
“铛——！”
沉重的铁钳砸在众人刚才站立的石板地上，火星四溅，坚硬的青石板当场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好大的力气！
李风灵和林月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老头疯了。
林月瑛的指尖已经有暗影之力在悄然凝聚，准备用强制手段先将他制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只手轻轻拉了拉李风灵的衣角。
“姐姐……”
苏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困惑。
“你听……铁锤在哭。”
什么？
李风灵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巷子里只有老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几人压抑的心跳声，哪里来的哭声？
可苏瑶的表情却异常认真。
她没有看那个暴怒的老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工坊内墙壁上挂着的一排工具。
那里，大不一的锻造锤整齐地排列着，上面落满了灰尘，仿佛已经很久没人碰过了。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苏瑶松开李风灵的衣角，一步一步，心翼翼地走进了那间破败的工坊。
“你干什么！回来！”龙茵急道。
“别动！”李风灵拦住了她，目光紧紧锁定着苏瑶和那个独臂老人。
铁崖大师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胆的姑娘，竟然敢走进来。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怒吼，可看着女孩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苏瑶走到了那排铁锤前，踮起脚尖，伸出白皙的手。
她的指尖，轻轻地，抚摸上其中一把最的锤子。
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学徒锤，锤头已经有了些许锈迹。
当苏瑶的手触碰到它的瞬间，一圈柔和的翠绿色光晕，从她掌心悄然散开，将那把锤子笼罩。
她闭上眼，侧着头，像是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回头看向那个僵在原地的独臂老人，轻声道：
“它，它很想念它的兄弟，也想念……主人给它系的红绳。”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狠狠劈在了铁崖的头顶。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苏瑶抚摸的那把锤子。
更准确地，是盯住了锤柄末端，那根早已褪色发黑，几乎与木柄融为一体的……细细的红绳。
那是十多年前，一个扎着冲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男孩，用他刚学会的编绳手艺，笨拙地给他最喜欢的“铁叔叔”的锤子系上的护身符。
那个男孩，就是何云瀚唯一的儿子。
尘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酒精和暴躁堆砌起来的所有防线。
“当啷——”
手中的铁钳再也握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老人眼中的暴戾与疯狂在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顺着墙壁颓然滑倒，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那只仅存的右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压抑了十年，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呜咽，从他的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漏了出来。
巷子里，一片死寂。
龙茵和林月瑛都看呆了，完全没搞懂这神一样的转折。
李风灵看着颓然坐地的老人，又看了看站在锤子前，神情有些怜悯的苏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许久，哭声渐歇。
铁崖放下手，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苍老面孔。
他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李风灵，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你们……想知道什么？”
……
半个时辰后，工坊里生起了一堆火。
铁崖从角落里翻出几个满是灰尘的杯子，用清水冲了冲，给每裙了一杯劣质的麦酒。
他自己则抱着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像是要用酒精来麻痹刚刚翻涌上来的痛苦。
“星云涵…”
听完李风灵的讲述，铁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
“那家伙……云瀚他，最后一次来找我喝酒的时候，确实提过。”
“他，他接了个大的活儿，要用他毕生所学，加上何家从不外传的秘法，打造一件能‘欺’的东西。”
铁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属于顶尖工匠的敬畏与向往。
“他，那东西的主要作用，就是隔绝探查。具体的功效，他没细，只一旦功成，就算是王老子来了，也休想看穿里面的东西。”
“王老子……”李风灵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一动，将那枚拓印玉符拿了出来，激活光屏，展示在铁崖面前。
“大师，这是我们找到的，打造‘星云函所用的部分材料清单。”
铁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片虚拟光屏上。
“虚空晶石……九幽寒铁……星辰之泪……”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浑浊的眼睛就亮一分，呼吸也急促一分。
当他看到最后，那只独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疯子……他真是个疯子！”
铁崖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眼神里混杂着震惊、狂热，以及一丝恐惧。
“用虚空晶石构建空间基底，再以九幽寒铁隔绝灵力传导，最后用星辰之泪作为阵眼，铭刻上何家不传的‘星轨秘纹’……”
他像是在对李风灵她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家的‘星轨秘纹’，本就是模仿星辰轨迹，自带混淆机、屏蔽感知的功效。再加上如此……如此奢侈到丧心病狂的材料……”
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李风灵，一字一顿地道：
“别超凡级强者的神识了……”
铁崖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颤。
“根据我的推算，这东西的隔绝性能……还在超凡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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